「法律的外在是冰冷的,但內核是溫暖的。同樣,我心目中理想的律師形象,也應該是外冷內熱的。」
——錦天城律師事務所南京分所高級合伙人何海軍
何海軍:一個「外冷內熱」的商事律師
文 /彭川
初見何海軍,在其謙遜儒雅的背後,會讓人覺得他有幾分嚴肅,不苟言笑,甚至不是那麼容易接近。
接觸以後才知道,他是個外冷內熱的人。對於團隊中的新人、身邊的朋友、需要幫助的弱勢群體,他總是默默地提供力所能及的幫助。儘管不願談及具體的細節,他說,「做公益和幫助他人是情感的自然表達,人只有給予和付出才會快樂、幸福。」
行勝於言。近來,長年默默專注於辦案的他在社會活動中變得明顯比以前更加活躍了。他說,「從律師事業中自己收穫了很多,現在想更多地為他人、為社會做點事情。」
順勢而為成為商事律師
2008年,他從體制內「出走」,踏上了專業律師的道路。
那時正值金融危機肆虐全球,曾風光無限的中國造船業亦遭受重創,「駛入」了曠日持久的寒冬。小船廠不支倒地,大船廠勉力苦撐。訂單難、開工難、融資難,逐步演變為生存難……由於需求萎縮,產能過剩,整個行業一片蕭條。
也是在2008年,江蘇躍升為中國造船第一大省,不曾想隨即便陷入了持續的低迷。「受此影響,船東接船意願不強,尋找理由撤單,棄船或者要求修改合同的現象不斷增多,由此導致了大量的造船合同爭議糾紛。」何海軍說。
劇增的法律需求,加上機緣巧合,吸引他投身這一領域,成了一名商事律師。
與此同時,中國的樓市經2008年的短暫「修整」後,繼續一路高歌;資本市場的繁榮,也推動了公司與併購法律服務的興起,在此背景下,何海軍將自己執業領域逐步拓展到了當前的格局:造船與金融、房地產與建築工程、公司與併購。
時光荏苒。
轉眼12年過去,作為一名商事律師,何海軍是「幸運」的。站在「風口」的他,憑藉自己的專業表現,這些年先後承辦了數十個標的金額上億元的案件,且其中有多個案例在業內產生了重大影響。這是許多做訴訟和仲裁的律師不可想像的。
當初那個中途轉換戰場的職場新人,如今已成為國內知名律所的高級合伙人,江蘇省律協海事海商法律業務委員會主任。日前,這位江蘇省優秀律師,又斬獲了一項榮譽,入選「界面金榜100強」2020年度最佳律師榜單。
何海軍說,做律師,是他的初心。
化繁為簡的辦案「美學」
一個真正成功出色的大律師,必定是專家型的、在某一個或幾個法律領域內具有相當的研究和造詣。
法律實務中,何海軍善於洞穿本質、直擊「痛點」。在此基礎上,這些年他代理了不少具有示範意義的案子。
其中包括2019年結案的國內首例涉及造船合同倒籤、PSPC欺詐的仲裁案。
2009年11月,船廠A與航運公司B籤訂了一份散貨船建造合同。按照國際海事組織的規定,2006年12月8日(含)以後籤訂的船舶建造合同,或無建造合同,2009年1月1日以後安放龍骨或處於類似建造階段的;或在2012年7月1日以後交付的船舶必須適用PSPC(一種保護塗層性能標準)程序,這將大大增加建造成本。為規避PSPC的適用,船廠與航運公司將合同籤署日期「提前」到了2006年11月16日。
也就是「倒籤」了船舶建造合同。實踐中,這種做法大量存在。
2010年,航運公司、船廠和金融租賃公司C三方籤署《船舶建造合同轉讓協議》,將在建船舶轉讓給了這家融資租賃機構。
2013年9月,船廠通知船東交船,並讓融資租賃機構支付後續款項,未得到及時回應。
12月,融資租賃機構決定棄船,以交易中存在造船合同倒籤、PSPC欺詐,不符合交船條件為由,要求解除合同,同時向船廠保函銀行提出索賠。
為止付保函項下款項,船廠向中國海事仲裁委員會提起仲裁申請,要求確認融資租賃機構違約,並且自己有權處置船舶。同時,融資租賃機構提起反請求,要求確認自己有權棄船,並返還造船預付款2.24億元。
「雖然有很多具體的細節,但仔細梳理後便能知道,該案本質上涉及兩個焦點問題。」何海軍說,一是存在造船合同倒籤的情況下,合同是否有效;二是PSPC實施程序存在瑕疵的話,是否構成欺詐。
在庭審中,船廠認可船舶建造合同「倒籤」這一事實;也承認適用PSPC時船東駐廠代表最初因擔心增加成本未籤字,存在程序瑕疵。
但是,何海軍主張:首先,倒籤是否違法,關鍵得看它的目的和造成的後果,顯然,倒籤的初衷是規避PSPC的適用;其次,是否存在PSPC欺詐,取決於它是否已被實施,通過了船級社的認證,「從後來出具的《確認函》和會議紀要來看,涉案船舶已經實施了PSPC,得到了船級社的認可。因此從最終結果來看,它並沒有損害公共利益和第三人的利益,不應認定為欺詐,倒籤合同的效力也應當被認可。」
這些觀點直擊要害,抓住了問題的核心。
最終,經過仲裁、撤裁、重新仲裁、再次撤裁……歷時6年的多次博弈,仲裁庭再次裁決船東棄船非法,駁回其反請求。
這個案件極具典型性和示範意義。首先,它對長期存在爭論的倒籤合同法律效力的問題,進行了認定;其次,首次確認了PSPC欺詐的認定邊界;再者,還明確界定了船舶試航接受的後果和法律意義。
像這種確立裁決邊界的案例,何海軍在房地產等其他領域也有。
他曾接手一個國際廣場轉讓項目。
因資金鍊斷裂,開發商尋求政府投融資平臺收購,之後,政府平臺通過公開市場以底價競得,不滿這一結果的開發商之後以重大誤解、交易顯失公平為由起訴到法院,要求增加價款數億元。
何海軍接受委託時,法院已啟動鑑定程序,且評估值近七億元,比原來多了兩億多元。表面看起來,法院以此為依據,對價格進行調整似乎合理合法。
不過,何海軍指出:競價交易本身就存在風險,而本案並無顯失公平的適用餘地,因此法院不應當進行調整;另外,開發商是在知道項目建設成本的基礎上自行確定的拍賣底價,也即底價的確定是其自身真實意思的表示,不構成重大誤解。中院和高院一、二審合議庭均最終採納了他的觀點,駁回了原告的訴請。
該案的意義,在於確立了競價交易的處理原則。
「商事法律服務的職業特點,需要律師遇到任何情況都能夠始終保持冷靜的判斷、冷靜的思考、冷靜的設計方案,堅持用證據說話。」何海軍說。
他表示,作為商事律師,自己遇到過對方律師以查看交船文件是否齊備為由,偷偷調查PSPC是否存在程序漏洞,並拍照取證的情況;也見過,某個案件久拖不決,最後在酒桌上觥籌交錯之間拿下關鍵當事人,使案情峰迴路轉的情況……「作為商事律師,無時無刻不感受到刀光劍影,如同諜戰劇一樣吸引人。」他說。
助力青年律師培養
在一些人眼中,人生好比是一株水稻,年輕的時候對著藍天生長,不斷接受大自然陽光和雨露的饋贈,向上,向上,待到成熟的那一天,開始彎下腰,將自己成熟之後的稻穗奉獻出去。
何海軍說,他至今的律師生涯大致可分為兩個階段,前面十幾年是接受饋贈階段,物質上,專業上,自己收穫、成長了很多;接下來是第二個階段,即奉獻階段。他說,自己今後將把更多的時間和精力投身到中國的法治建設事業中去,特別是為江蘇年輕海商事專業法律人才的培養,做更多力所能及的事情。
2019年,他當選江蘇省律協九屆理事會海事海商法律業務委員會主任一職,當年就聯合全國律協海商委在南京大學舉辦了全國海商事法律人才培訓;2020年,為服務江蘇「一帶一路」和航運經濟的發展,開展了2009-2019年度「江蘇十大海商事經典案例」評選活動,組織全省委員律師對江蘇造船、航運業進行了深入調研,啟動了定期組織100名海商事高端法律人才進行培養的活動,從第一期訓練營的反響來看,取得了極好的社會效果。
被問及應該培養什麼樣的商事律師?
何海軍說,首先從知識結構來講,除了懂法律,還需深入了解你所服務的細分領域,比如船舶建造、房地產;其次,需要懂外語,從事商事法律服務經常需與外國同行打交道;再者,就是掌握平衡的藝術、有把控全局的能力。
「好的商事律師,必定善於在法律風險和商業利益之間尋找平衡點。從商業的角度來看,風險越大,可能機會越多、利潤越高;從法律的角度、風控的角度出發,則一旦認定有風險,許多事情就不應該做。事實上,優秀的企業家大都是冒險家。法律風險的把控只是他們開拓商海的環節之一,得服務於他整體的商業目標。這就需要律師同時具備法律思維和商業思維,通過直言向企業家揭示存在的法律風險的同時,要力求尋求一種平衡,幫助企業家實現他的商業規劃。另外,對於可能出現的風險,有解決之策。」他說。
「當然,一個人的能力畢竟有限,很多時候一個好的團隊,就是個人能力的一種延伸。」何海軍補充道。
近年,他還參與了律所管理工作。他表示,自己提倡對於平臺型律師事務所,應當建立職業管理團隊,淡化合伙人管理,減少管理分歧,強化專業建設和工匠精神,構建簡單的人際關係,提高合伙人和律師的幸福指數。
有時,他會告誡年輕律師,一個好律師應該是冷靜,理性,但不缺溫度,知進退,有格局,既不成天忙於應酬,也不成天忙於案件。「有些律師從早忙到晚,結果卻未必好。成熟的律師,應該懂得分工,會藉助團隊的力量。這樣既不太累,結果也可能更好,還有就是能給團隊中的新人以更多的機會。」他說。
在他眼裡,思想自由、人格獨立、有工匠精神,是優秀律師的核心特點。
談及工匠精神,他特意解釋道,現在不少律師,特別是一些大所中有一定資歷和名氣的律師,漸漸脫離了辦案一線,變成了專門「招攬案源」的人。接受委託後,他就變身為甩手掌柜,把具體工作都交給團隊中其他的年輕律師去做。雖然,作為資深律師,的確不必事必躬親,但對於一些案情複雜、有一定難度的案子,親自過問、主持,還是很有必要的,「好比一個患者,特意掛科室主任的專家號,自然是希望得到更好的治療,你卻在未對患者的病情做輕重緩急的區分的情況下,一律交給實習醫生來處理,某種程度上,這對患者顯然是不負責任的。」當然,一些案情簡單、難度較小的案子分配給新人處理是有必要的,對新人而言,既是一次機會,也有助於他們的成長。
推動糾紛多元化解
履職海商委主任一職,何海軍將共同推動糾紛多元化解列為自己的一項重要使命。
為完善多元化糾紛解決機制,動員社會力量參與矛盾化解,實現法官與律師之間的良性互動,南京海事法院與江蘇省司法廳、江蘇省律協共同選拔聘任了一批業務精、專業強的執業律師作為特邀調解員。
何海軍是首批特邀律師調解員之一,已於2020年正式「上崗」。
「律師參與調解工作,可以充分運用專業法律知識,幫助當事人釐清案涉法律問題,還能分析、預判案件走向。」在何海軍看來,參與糾紛調解,也是他發揮所長,為社會做點事情的一個很好的途徑。
近日,他因成功以國內船廠代理人的身份處理了一起國際船舶建造合同糾紛的調解,被《人民法院報》頭版報導。
2007年,挪威船東與國內船廠籤訂三份總價款逾5000萬美元(約人民幣3.4億元)的船舶建造合同,後受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影響,合同履行過程很不順利,爭議不斷增大。轉眼到了2020年,根據合同約定的爭議解決方式適用英國法在倫敦仲裁。
在倫敦申請國際仲裁,不僅可能需要面臨1至2年的長時間等待,而且還要負擔高昂的仲裁費用。
屋漏偏逢連夜雨。沒過多久,新冠肺炎疫情驟然來襲,出入境的種種限制,更是令仲裁雪上加霜。
這時,何海軍看到,國內疫情防控形勢日趨穩定,由中國法院進行訴訟管轄無需再次申請司法確認,便與挪威船東授權代表多次協商,通過變更倫敦管轄為南京海事法院管轄,並適用中國法處理獲得對方認可。
最終,只用了27天,這起持續時間長達5年的國際船舶建造合同糾紛宣告圓滿解決。
21世紀是海洋世紀,中國海洋強國建設的大幕已經拉開,人民法院全面加強海事審判,打造國際海事司法中心正當其時。
這個案例,是走向這一偉大徵程的諸多「鋪路石」中的一塊,一次成功嘗試。
社會和時代需要理想主義者
「那時我們有夢,關於文學,關於愛情,關於穿越世界的旅行。如今我們深夜飲酒,杯子碰到一起,都是夢破碎的聲音。」
詩人北島的這段話,感染過許多有一定「年輪」的人。
作為一個年逾不惑的法律人,何海軍自然沒有了「外放」的壯志滿懷,他極度冷靜、理智,但這並非意味著他沒了理想,相反,他內心深處一直保留著對理想主義人格的某種嚮往。只是,他的表現方式更成熟,即在為稻粱謀的同時,希望自己的存在和努力,能夠讓這個世界變得更好一點。
如今的何海軍在事業上取得了一些成績,也為社會做出了一點貢獻。靚麗成績的背後,必定是超出常人的努力和付出。法律是理論深厚、知識龐雜的社會學科,欲造就瑚璉之器,必得積長年之功。
多年來,學習上何海軍一直在做「加法」。2008年回學校讀法碩、2011年再回學校進修金融、2014年赴國外遊學、2016年又回學校攻讀工商管理碩士。何海軍說,「回到學校,能讓自己保持初心,不迷失;社會和時代需要理想主義者,而學校是讓人保持理想主義的最好載體。」
何海軍說,當初他選擇法律,主要受到兩個人的影響,一個是哲學家康德,一個是武俠小說家古龍。
年輕的時候,何海軍很喜歡看古龍的武俠小說。古龍描繪的是一個充滿理想主義的世界,主人公仗劍走天涯,私力救濟,終使正義得申的快意恩仇,令他沉醉。那時,他希望自己能成為像小李飛刀、花滿樓一樣的人,表面冷酷,實則內心溫暖、充滿陽光。
「這一點跟法律很像。」他說。
邂逅康德,則引發了何海軍對法律無限的遐想。康德曾說,「在這個世界上,唯有兩樣東西深深震撼我們的心靈,令人敬畏:一是我們頭頂璀璨的星空;一是我們內心崇高的道德準則。」他還說,「法律是道德標準的底線」。
這些年來,古龍小說中主人公的理想人格「浸潤」到了何海軍的執業風格中。何海軍說,律師必須時刻保持理智、冷靜,感情用事不能算是一個合格的律師,「就像武俠小說裡的劍客,都是孤獨的,而往往只有孤獨、冷靜,出手時才能一擊必中。當然,這並不妨礙他們內心可能是溫暖的。」
在何海軍眼中,法律的外在是冰冷的,但內核是溫暖的。同樣,他心目中理想的律師形象,也是外冷內熱的。
談及今後的工作和生活安排,何海軍說,工作上,除了培養新人,希望能在案件方面有所選擇,給自己更多的思考空間;生活方面,希望有一定的運動時間,其中,羽毛球、高爾夫是自己的最愛,羽毛球能讓自己更健康、更快樂,高爾夫則可以讓自己的心靜下來,更專注、拋卻雜念。來源:中金在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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