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在前面:
一、《我收藏的蘇州老學校》,是小荷創始人馮斌老師(河馬國王)前幾年的一部作品。
二、馮老師喜歡教育,也喜歡收藏,因此教育收藏成了他的一大樂事。這部關於蘇州老學校的圖書,就是他多年收藏的見證。遺憾的是,那些老學校,或已不復存在,但因有了馮老師的收藏,那些教育時光才得以定格為永恆,為後人所傳頌。
三、另,2020年10月1日,中秋國慶佳節,傾注了馮老師數年收藏心血的「畢業證書·蘇州老學校博物館」,在小荷中園湖西三院隆重開館,在現代化的園區金雞湖畔,樹立起了一座文化地標,其亦為中國第一家老學校博物館,展示了自清末至當代,蘇州及其他省市、港澳臺地區的畢業證書,很多是第一次展出,彌足珍貴!其亦將成為馮老師教育收藏的文化窗口!
四、經馮老師同意與授權,本網即日起,開始連載《我收藏的蘇州老學校》,以期新教師及其他人士明曉蘇州乃至全國教育的昨天和童年——知道「我是誰」,明白「哪裡來」,亦啟發今人思考教育的今天與明天——要到「哪裡去」!
五、敬請讀者欣賞!
「作文狗」網編輯部
2020年10月深秋
一、關於「振華女中」的四枚校徽
發了幾篇蘇州老學校的「物藏故事」,有朋友建議寫寫「振華女中」,也就是現在的蘇州第十中學,說「不寫振華,有葉無花」。想想也對,於是搜撿藏品,奉命而作。
先說說振華的幾枚校徽。
對於校徽,我一直有著特殊的喜愛和感覺。所謂的校徽,在我的眼裡,其實就是一塊微縮的學校「校牌」。校牌掛在學校的大門口,屬於全校師生,稱得上是「獨一塊」。而校徽,一旦置贈人手,便與主人「身世與共」,親歷青春,見證命運。每一枚小小的校徽,其實也稱得上是「獨一塊」或「獨一枚」。
我收藏的這四枚校徽,校名雖有不同,實則皆為「振華女中」。從她們的容顏面貌上,我們可以想見到她們或她們背後的種種故事。
置放於照片中心,有銅鏈蜿蜒的這枚,數年歲最長,形制也最為特別。校徽上,除「振華」校名和「1906」的創校時間外,再無多餘內容。其色彩有暗紅、純白和墨黑三種,搭配組合,極其醒目。「振華」二字的設計,筆劃粗重,透顯出設計者的用心和著力,看不出絲毫的「女子氣」和「脂粉味」,大有「誰說女子不如男」的氣神在,著實為女生們「振」奮了一把。
年代較早的第二枚,當屬照片最上方的「振華女中」四字校徽。
其字體為行楷,不知書寫者何人。校徽四周有邊框高出,校名陰刻,立體感頗強。幾枚校徽之中,數此校徽最為滄桑。徽面的斑駁之色與殘缺之感,讓人深深體味到人生輾轉與心靈顛沛的傷感,更讓收藏者為物件主人的命運吉兇生添出幾份猜想。
照片左側的「江蘇師範學院附屬女子中學」校徽,是第三枚。這枚校徽,應該有更多的故事可講。但筆者僅能告訴諸君的是,這也是曾經的「振華」。至於她生於何年何月何日,筆者知之不詳。用了勁兒猜想,最早最早,大概不會早於上世紀五十年代。因為「江蘇師範學院」的出現,是1952年夏天的事。這枚校徽當不會早於那個年頭。
最後一枚,「蘇州十中」。大概就是現在「蘇州第十中學」師生們的「日常用品」了。
用數字而命名學校,在時下,在國內,已經成為一種慣常,據說是從「前蘇聯」老大哥那兒學來的。然而,客房可以用編號,高鐵可以用座號,身份證可以用數字,唯有學校的命名卻大不宜搬用此法。學校命名「數位化」,在目下的中國教育,簡直可以稱得上是一種災難,是一種文化的水土流失,且覆水難收。這是因為,數字的功能,僅供記憶之便和計算之用。而校名如人名,應該天高雲淡,寓意言志,她應該是一種文化表述,是一種家國圖騰,有著不可替代的感化和教化功用。一個典雅而詩意盎然的校名,可以使受教育者得到最初的浸濡和影響,感染一種古典情懷而得享終身;同樣,一個簡潔而勵志向上的校名,則完全可以成為學生一生的訓導和受用不盡的抗挫源泉。
「蘇州十中」,除了地名和序號,她什麼也沒有給我們。
當然,在所有的四枚校徽中,她是最新的,材質、品質也不算壞。
由此看來,最新的,未必是最好的。
二、關於「振華女中」的老照片
我收藏的「振華女中」合影照片,大大小小,新新舊舊,殘殘全全,約有十餘張之多。其中最珍貴,也是最有說頭的,是下面的這三張。
第一張:《蘇州市私立振華小學一九五五年全體畢業同學留影》。
在與「振華」有關的照片和圖書之中,出現比較多的,是其「女中」照片,純「振華小學」的照片則比較少。2006年蘇州古吳軒版的《振華之路》,洋洋數十萬字,算得是一本圖文詳盡的「振華」精品書。但其中所出現的六張畢業合影,也多是中學或是中學與小學的集體照。這張純粹的「振華小學」留影,是筆者所見到的唯一一張,看來,比較珍稀了。
該照片收藏於何時,已經完全忘卻。在寫「振華女中」文稿的這段時間裡,無意間發現了這張小照片。這是因為,在我收藏的所有振華照片中,幾乎全是中學的畢業合影,且全為「大開本」,有的比一本十六開的雜誌還要大出許多。唯有這張小學照,是小三十二開書本的大小。
讓我們抓緊來看照片。
一共四排人。第一排席地而坐,第二排落凳端坐,第三第四排則依高低站立。全都是一副本本分分、「誠樸仁勇」的樣子。端坐於照片第二排的,很明顯,是當時振華小學的老師們了。加上左邊站立的那一位,數一數,一共十二人。所有老師中,女性兩倍於男性,有八位,而男性僅四人。男女教師的性別和人數,並不是我所關心的,我最關心的是「三先生」王季玉校長,她在不在照片中就座?
——當年,振華的掌門人是王季玉。她從日本、美國的大學讀教育回來,女承母業,以校為家,愛生如子;貢獻教育,終生未嫁,是學校中人見人敬的女校長。因為排行第三,尊稱「三先生」。我見過王大校長的相片,是一位端莊而略帶威嚴的女性,戴著金絲邊的舊式眼鏡。估計大概是A型血,看上去有點嚴肅而內斂的樣子,與其初見,會讓你頓生敬畏。
現在,讓我們將目光從第二排的左起,一一掃過。使用排除法,最後,定格於第四位女性教師。我不知道,這位略顯老態的女性,是不是就是當年振華人所敬重的「三先生」,王大校長?因為,所有教師之中,似乎只有她戴著眼鏡。而從年齡算來,1916年,「三先生」三十一歲在美國留學畢業,回蘇州搞教育。到1955年,拍這張照片時,她的年齡應該在七十歲左右的樣子。這樣算來,也比較符合。
可是,光影斑駁,時光荏苒,這張已經長達近六十年的老照片,已經很難讓我們分辨出曾經熟悉的振華和曾經親切的面影。雖然,照片上所有的人依然站坐,容顏猶在,但他們的今日與今日的他們,大多已無人知曉,無處可尋。
該合影的製作者,是店址在人民路281號的「黃開照相」。該照相館之前未曾聽說過,似有借光於上海「王開照相」之嫌。吳語一開口,一個「黃開」,一個「王開」,「黃」「王」就不分了,發音是完全相同的。此「黃開照相」的老闆有點經濟頭腦,他的做法,用現在的話來說,叫作「借船出海」。精明是精明,但「高明」就算不上了。
接著要看的是第二張相片。照片上,為一年輕女性,人像普通,本與振華毫不相干,但因為一個細節的出現,就誕生了一個「蹊蹺」;而這「蹊蹺」與振華女中有關。這第二張照片,我們暫且為之起名:《振華女生》。製作者:蘇州萬象照相。
之所以說這張照片奇怪,是因為在這張純粹的私人相片上,竟然清晰地印刻著當時「振華女中」的鋼製印章。湊近了看,「私立蘇州振華女子中學校」的校名,以及「誠樸仁勇」的校訓及「1906」的創校時間,全都一一可辨。
照片上的女子,其豐腴圓潤的臉頰,溫和善慈的目光和簡潔得有點隨意的髮型,很明顯是一個小女生的模樣。這是一張私人相片,可能是某個特殊的日子,也可能在某個特別的機會,總之,是一張個人的生活照,沒有任何學校的元素,應該與振華無關。但問題來了,照片上,明明白白地蓋著振華女中的大印章,而且還是鋼印!
——這就叫人納悶了。一張私人相片,為何要蓋上學校的印章?一個小女生的生活照,憑什麼能蓋得到赫赫有名的振華女中的校章,而且還是須在特殊情景時方才使用的鋼印?
猜想一,這位女生的父母或家人,或許與振華有著特殊的關係,比如在振華當老師等;
猜想二,這位女生學業優異,「三先生」特準其請求,在其私人相片上蓋上振華大印,作為一種特殊的嘉獎;
猜想三,這位女生因為某種情況要提前離校,於是印製了一批相片送給同學留作紀念。於是,每張相片上,都蓋上了母校的印章;
猜想四,這位女生本人或家中,可能遭遇到了非常的事件,學校特準在其私人相片上蓋章,以作紀念或緬懷。
當然,猜想還可以有多種,人生的悲歡離合,命運的生離死別等等,一切皆有可能——所謂生活的「不可能」,就是沒有不可能。
但不管如何,這張照片屬于振華,屬於「振華女中」。
照片上,女生的端莊和目光中的溫善與堅定,會讓所有的閱讀者印象深刻。
這,就是振華。這,就是「振華教育」。
最後,我們看第三張照片:《江蘇師範學院附屬女子中學初中畢業同學攝影——1956年7月》。製作者:蘇州公營國際藝術照相館。
此照片三十釐米寬,二十四釐米高,與一臺筆記本電腦的大小相仿,差不多有十六開的《蘇州雜誌》大,但因為照片粘貼在一張硬卡紙上,卡紙的長與高分別為四十釐米和三十三釐米。這樣,就顯得這張照片更有超大的感覺,幾乎有一張晚報的大小了。
照片下的卡紙上,帶有起伏的凹凸花紋,分明是一種特殊的紙質,給人藝術的美感。該照片攝於上個世紀五十年代,1956年7月,到現在,也快六十年了。但照片下的藝術卡紙依然挺括,用手指彈叩,可以聽到怦怦的脆響。而人像因為照片本身較大,個個清晰可愛,有的甚至可以看到其所戴眼鏡的邊框形狀和髮辮的垂懸姿態。
與此尺寸完全相同的大照片,筆者共藏有數張,主要為1956年、1957年的初中畢業與高中畢業合影照。當然,筆者依然感興趣的事情之一,便是尋找振華的那位王大校長「三先生」。然而,很遺憾,我所藏的那些大照片上,似乎更難尋找到她的身影。筆者不知道,上世紀五十年代末,「三先生」去了哪裡?為什麼如此重要的事件或活動中,沒有她的出現?沒有了「三先生」,振華還是振華嗎?
——筆者不能設想,一個學校的校長,會在本校學生畢業之際,竟然影蹤無尋?
這幾張珍貴合影的來歷,現在回憶起來,實在算得上是筆者七年前的一件「英明決斷」之事。獲此藏品的時間應該是在2006年前後的樣子。當時,相片的持有者已經將此轉手多次,價格也一路攀升,當照片鋪展在筆者面前的時候,其身價已超兩百!而當時,民國二十年代,葉紹鈞的一本《倪煥之》精裝初版本,也才三百元不到。記得當時,該照片的持有者還有一個苛刻的出售條件:須整批買下,概不零售。這樣,就更增加了對收藏者的考驗。一下子拿出千餘元,資金的壓力太大了!
收藏,其實不是一件單單集物的過程。有時候,就是心靈的煎熬和守望的苦痛,那一時刻的心情或情感,與當下電視劇中的愛情與苦戀,幾乎等同,別無二樣。
他知道你想,於是,他等著你來。並且,在最後,你一定會來。
——後來,真的,我來了。也幸好,我真的來了。
然而,對此照片,我最想問的還是那個老問題:這張照片中,誰是王大校長?或者,為什麼王大校長,也就是「三先生」沒有出現?在1956年那個炎熱的七月,「三先生」,她在哪裡?
今天的「振華人」,今天的「蘇州十中」,你會告訴讀者一個答案嗎?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