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中國文學史上最璀璨的一顆明星,從古至今,李白圈粉無數。無數的後人以不同的方式解讀著李白,從李白的詩句中獲得了各種各樣的人生感悟:有豁達,有自信,有狂放,有不屈不撓,有特立獨行,有矢志不渝……
在人們心中,李白的出現可謂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他就像一個從雲端裡飛來的詩人一樣,神秘,浪漫,飄逸,卓爾不凡。他的詩也和他的人一樣,氣勢奔放,震撼人心,讓人激情澎湃,讓人感慨萬千。
正如北宋學者徐積在《李太白雜言》中說的那樣:
「蓋自有詩人以來,我未嘗見大澤深山,雪霜冰霰,晨霞夕霏,萬千變化,雷轟電掣,花葩玉潔,青天白雲,秋江曉月,有如此之人,有如此之詩。」
可是,不同的時代,不同的人,有各自不同的生命體驗。因此,在不同的人心目中,自然也有不同的李白形象,正像「一千個人心中有一千個哈姆雷特一樣」。那麼,這樣一位千載之後仍然令人景仰的天才詩人,他身上究竟有什麼樣的人格魅力呢?換言之,李白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呢?
對此,有的人說浪漫,有人說豪放,有的人說飄逸,有的人說自信等等。縱觀李白的一生,有一個詞語最能準確揭示李白的人格魅力,那就是「天真」。李白的「天真」體現在很多方面,例如他的思想上,行為上,政治活動中,文藝思想上,詩歌創作中等諸多方面。接下來,筆者將從五個方面一一作出解說:
一、什麼是「天真」?
在現代人人心目中,「天真」是一個可貶可褒的詞語。如果用它來形容兒童,那就是指純真無邪,乾淨透明,美好無私;如果用它來形容成年人,那就可能與「傻」,「腦子笨」,「能力差」相等同了。在成年人的世界,「天真」是一個帶有滿滿鄙視色彩的詞語。
然而,我們今天要說的「天真」是一個具有極強理性色彩的哲學詞語和心理學術語:指不被外界環境改變的人類的自我本性,是一個缺點最少的名詞,是一種自由的創造性,只有極少數擁有特殊才能的人才會具有的一種不可遏止的心靈力量。
關於「天真」一詞,在我的古代典籍《莊子 雜篇 漁父》中也給出了最好的解釋:「禮者,世俗之所為也。真者,所以受於天也,自然不可易也。故聖人法天貴真,不拘於俗。」而李白最大的魅力就是永不改變的天性與真率自然的完美統一。
作為我國古代最偉大的浪漫主義詩人,李白的思想和精神具有多樣性和複雜性。多數時候,他是一個詩人,然而,在其他時候,他又是一個酒徒,或者是一個豪俠,一個隱士,更是一個仙人,一個志士。
因此,他的詩歌也就呈現出各種各樣的風格特點:或浪漫,或飄逸,或豪放,或自然,或直率,或含蓄,或曲折,或高遠,或自信,或孤獨……很多時候,人們不知道哪一個才是真正的「李白」。對此,古今中外的研究者們總是對他有一種神秘的敬仰。
無論李白的身份多麼複雜,無論李白的詩歌多麼豐富多彩,有一種「天真」本質貫穿在李白的一生及其詩歌中,自始至終都沒有改變。就像杜甫在《飲中八仙歌》中所寫的那樣:「李白一鬥詩百篇,長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來不上船,自稱臣是酒中仙。」
對李白的「天真」本質,北宋時期有一位叫郭祥正的詩人可以說最深有體會。他是李白的一位超級粉絲,極為崇拜李白。他不僅學李白,還寫李白。在他的詩歌中提到或間接提到的李白的詩歌將近百首,僅和李白的詩歌就有10多首。
在《吳子正招飲觀李白墨跡》中,郭祥正就曾寫到:「不是煙霄謫,世間無此人。心聲與心畫,開卷見天真。」此外,我國現代著名學者和古文學家林庚先生也曾說:「李白的詩是最天真的,這使得他的風格達到了驚人的淳樸。」
那麼,李白的「天真」究竟體現在什麼地方呢?筆者將分別從思想行為方式,政治活動,文藝思想,詩歌創作等四個方面具體論述李白的「天真」表現。
二、李白思想行為方式上的「天真」;
這種行為方式上的「天真」是指在一個人在看待事物時能夠拋棄一切束縛,一任單純和信任。歷史上,所有偉大的詩人都容萱相信周圍一切人和事,相信經驗帶給他的一切,相信所有事物給予他的每一次感動,相信他自己內心最真實的情感。
而李白在思想行為方式上的「天真」就主要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首先,將自己自我仙化,極負浪漫色彩。自青年時代起,李白就以「謫仙人」自稱,而這個「謫仙人」的稱號並不是來自他本人,而是來自唐朝著名詩人賀知章的《答湖州迦葉司馬問白是何人》「青蓮居士謫仙人,酒肆藏名三十春。」
自賀知章稱其為「謫仙人」以後,李白就一直在詩中以「謫仙人」自稱。因為他認為賀知章的美譽真實了反映了自己的本來面目。對此,他在《金陵與諸賢送權十一序》中曾說:「吾希風廣成,蕩漾浮世,。素受寶決,為三十六帝之外臣。即四明逸老賀知章呼餘為謫仙人,蓋實錄耳。」
當這種自我仙化的意識確立以後,他就覺得人世間的事物很難表現自己的精神意志,於是他便從莊子《逍遙遊》中找出了神話中的意象「大鵬」來作為自己精神氣質的獨特代表。在《上李邕》中,李白以「大鵬」自比,開始了自己特立獨行的一生;最後,李白在《臨路難》中,又以「大鵬飛兮振八裔,中天摧兮力不濟」的感嘆中結束了自己的一生。
其次,在個性上,張揚狂放,自由任性,特立獨行。李白是一個喜歡口談狂言的詩人,性格狂傲,舉止狂放,縱歌狂飲,喜交狂士。他立身處事根本不考慮世人的態度,只以個人喜好為標準,根本不受世俗的價值判斷和道德標準束縛。
這一點,在唐代詩人範傳正的《唐左拾遺翰林學士李公新墓碑並序》有很形象的描述。他是這樣描述李白的狂放:「脫屣軒冕,釋羈韁鎖,因肆情性,大放宇宙間。飲酒非嗜其酣樂,取其昏以自富;作詩非事於文律,取耳吟以自適;好神仙非慕其輕舉,將不可求之事求之:欲耗壯心,遣餘年也。」
再次,在為人處世上,真摯深情,樂於助人。他之所以這樣做,一方面是因為他希望通過這些行動樹立聲譽,以求被推薦,另一方面也是受當時社會風氣的影響。李白生活的時代正是大唐最為強盛的時候,思想開放,人與人之間的交往都比較豁達自信。
最後,在交友和對人物的評價上,以「天真」為標準。李白與人相交,坦誠直率,一諾千金,極講義氣。在李白看來,如果朋友之間肝膽相照,雖然遠隔山河亦如同兄弟。他一身輕財重義,與人交往絕不勢利。這在他的詩文有很多表現:
例如他在《醉後贈從甥高鎮》中寫到:「黃金逐手快意盡,昨日破產今朝貧。」,在《酬岑勳見尋就元丹丘對酒相待以詩見招》中,他又寫道:「我情既不淺,君競方亦深。相知兩相得,一顧輕千金。且向山客笑,與君論素心。」
因此,在對待人物的評價上面,他也特別推崇「天真」的人格魅力。在《王右軍》中,他說:「右軍本天真,瀟灑在風塵。」在李白看來,塵世混濁,唯有不失天真本性的人才值得他交往。他這種「天真」的人格品質視為交友的標準。
三、李白在政治活動中的「天真」;
除了在思想行為上表現出一種「天真」的本性之外,李白在其一生的政治活動中也表現出一種「天真」的本性。他一生熱衷政治,但非常奇怪的是,他始終不願意參加科舉。這在唐代是非常不現實的一種行為。
眾所周知,科舉制度發展到唐代已經非常完善了。普通的士子都希望通過進士考試,按部就班地走上仕途,因此有「30老明經,50少進士」的說法。可是,李白卻不屑於此。他想通過漫遊,遊俠,隱居,學道,結交群雄等手段平步青雲。
他志向高遠,希望以謀臣策士的身份一躍而成為卿相。在詩文中,他常常稱頌並以此自比的歷史人物,不少都是由於特殊的機緣施展才幹,或危急時刻獻奇策立功,或關鍵時刻力挽狂瀾而位登宰輔。這樣的從政夢想,在動蕩的先秦時代,或者封建政治制度還不完善的漢代,絕對不是縹緲虛無的幻想。
但是,在科舉制度已經發展得非常完善的唐代,尤其是封建政治經濟制度已經趨於完善並走向輝煌穩定的盛唐,這種「任性」的從政途徑就變得很不現實了。畢竟時代不同了,唐玄宗不是漢光武帝,李白更不是嚴子陵。
此外,李白對自己的政治才能有些過於自信。他認為自己和呂尚,諸葛亮一樣具有「經濟之才」。因此,他希望君主能夠像周文王賞識呂尚,劉備賞識諸葛亮一樣,讓他從布衣一躍而成為卿相。在《贈錢徵君少陽》中,他就曾說到:「秉燭唯須飲,投竿也未遲。如逢渭水獵,猶可帝王師。」
事實上,李白雖然詩寫地好,但政治才能卻並不高。在時人看來,李白不過是一個喜歡說大話的狂生罷了,好高鶩遠,不切實際。因為李白所崇尚的政治理想極度不現實。他推崇道家老子「無為而治」的統治術。
在《古風》其一中,他寫道「我無為而民自化,我好靜而民自正,我無事而民自富,我無欲而民自樸。」從中,我們可以看到,李白對「無為而治」的思想極為肯定的。他認為君王的使命就是保全百姓的天性,而「無為而治」就是最好的治國良策。可是,這個政策對於封建制度還不完善的先秦和兩漢來說是可行的。
然而,當封建社會發展到了唐朝,各項制度已經趨於完善。李白的政治理想,根本不符合當時的社會現實。事實上,他心目中的「理想社會」是原始社會末期堯舜時代的社會圖畫:萬物自然生長,百姓自給自足,沒有階級對立,人與人之間和睦相處。
這種政治思想,就當時的社會來說,是不現實的,就整個社會的歷史發展進程來說,更是倒退的。此外,李白還希望在政治活動中處處平等人人平等。他希望皇帝,王公貴族與平民士人一樣,這樣的「平等」不僅在封建社會,就是在現代社會也很難實現。
最能說明李白政治上「天真"的就是安史之亂時期李白的一系列行為。他的表現就像是一個「書呆子」一樣。當永王派人上廬山去請他時,他竟然認為自己可以一舉成名,建立奇功。可是,當時的他已經50多歲了,卻還陶醉在天真的美夢中,對天下大勢缺乏一個全局的把握與分析。
正如現代著名學者範文闌說的那樣,李白的政治見解很差,他把唐朝政府軍隊與安史叛軍平等看待,既看不出安史是叛逆,也看不出永王李麟割據東南對朝廷的危害。在《永王東巡歌》中,他竟然把已經讓出帝位的玄宗與肅宗並稱二帝。其在政治上的「天真」真是可見一斑!
四、李白在文藝思想上和詩歌創作中的「天真」;
當中國古代的文學藝術發展到唐代,各種體制的文學藝術形式都日趨完善,其中最大的一個表現就是唐詩的繁盛。唐代詩壇,各種體制的詩歌,如新樂府,五古,七古,五絕,七絕,七律等等都佳作頻出,令人驚豔。與之同時的,當然就是各種文藝理論觀念的發展成熟。
作為我國古代浪漫主義的代表詩人,李白不僅創作了大量傑出的詩歌作品,而且還擁有自己獨特的文藝觀,那就是「天真」。他認為詩歌創作的最高境界是「天真」。對此,他在詩文中多有表述。例如,他在《古風》中說「古來萬事貴天生」。他認為詩歌創作要恢復古道,要恢復詩歌古樸天然的風韻。
事實上,他所提倡的這種「天真」的詩風,其實就是一種清新,淳樸,自然的詩風,不事雕琢,不掩真情,一任天然,發乎天性。因此,對於那些內容空洞,情感虛偽,刻意雕琢的作品,他總是給予辛辣的諷刺。
在《古風》其三十五中,他曾這樣嘲諷道:
「醜女來效顰,還家驚四鄰。壽陵失本步,笑殺邯鄲人。一曲斐然子,雕蟲份天真。棘棘造沐猴,三年費精神。功成無所用,楚楚且華身。大雅思文王,頌聲久崩淪。安得郢中質,一揮成斧斤。」
與尊重傳統,學習他人的創作經驗相比,特立獨行的李白更主張尊重詩人自己的創作個性,相信詩人自己的創作能力,認為只有真性情的詩歌才是真正的好詩歌。他不僅在自己的詩歌創作中堅持這種原則,在評價別人的詩歌時,也是以此為標準的。
例如,在李白一生之中,他最敬慕兩個人:南北朝時期的著名詩人謝眺和唐代著名山水田園詩人孟浩然。對於前者,他曾評價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對於後者,他曾評價道:「吾愛孟夫子,風流天下聞。高山安可仰,徒此揖清芬。」
在對他們二人的評價中,李白都強調一個「清」字。事實上,這個「清」字就是天然,天真,清真的意思。在李白心中,他們二人的詩歌都擺脫了世俗價值觀念的束縛,是不俗的人格和自然詩風的高度統一。
除了堅持天真的文藝創作原則之外,李白的「天真」在詩歌創作中幾乎無處不在,貫穿一生。其中第一個突出表現就是,他詩歌中總是充溢著未泯的童心。在他的詩歌中總是較少一些成人思維的技巧和成人習慣思路的束縛,閃現出一種平淡而又神奇的藝術魅力。
例如在他的詩歌中,有不少以「明月」為吟詠對象的作品。雖然以明月為題材並不是李白的首創,可是,在李白詩中,詩人是站在兒童的角度,用兒童的觀察和兒童的想像來表現的。在他的詩中,明月可以是一個悄悄看望自己的客人「床前明月光」,可以是一個調笑的玩伴「欲上青天攬明月」,可以是同行的伴侶「山月隨人歸」。
其二,李白在詩歌表創作時,往往不受限制,不被傳統束縛,一任真情流露。這一點的最好體現就是李白那些經典新題樂府詩,像《峨眉山月歌》,《荊州歌》,《橫江詞》,《東山吟》,《襄陽曲》,《江夏行》,《江上吟》等是非常經典的新樂府詩作。
這些詩作如行雲流水,千變萬化,不受拘束,一任情性,縱橫馳騁,自由揮灑。特別是在他的《蜀道難》中,李白長短錯落地用了三言,四言,五言,七言,不斷地轉韻,變化萬端。感情時而強烈時而紙張沉,句式也隨之時短時長,不拘一格,自由宣洩,雄渾浪漫。
五、結語:李白的一生無論從主觀精神上還是客觀表現上,總是自始至終保持著天真的本質;
作為一個詩歌的國度,在中國古代歷史上,具有填詩作詞才能的詩人可以說舉不勝舉,浩如繁星,然而李白這樣彪炳史冊,光耀千古,時今日仍然具有莫大魅力的詩人,卻並不多。究其原因就在於人格魅力的「天真」與否上。
因為多數詩人在創作時,情感來自於微弱的脆弱的光,來自於心靈較淺的層面。而那些偉大的詩人,例如屈原,杜甫,李白,蘇軾,納蘭性德等等,他們在進行詩歌創作時,就像在塵世的黑夜中掙扎,就像在深不可測的慾海中博擊,時刻不忘本性,保留天真。
在這一點上,李白的一生可以說無論從主觀精神上還是客觀表現上看,總是自始至終都保持著一種「天真」的本質。他憑藉著自己非凡的才華,在詩歌世界裡自由充分地揮發著自己的個性,宣洩著精神和肉體的苦痛,向世界展示著他「天真」的本性。
儘管現實世界的殘酷屢屢擊碎他的從政夢想,讓他在遺憾中悽然去世,他依就沒有丟掉自己的天性,更沒有丟掉自己的「天真」本質,至死不渝。他的一生都在努力地實現自我,超越自我,縱情肆意。無論在思想行為上,還是政治活動中,亦或是文藝觀念和詩歌創作中,李白自始至終都沒有丟掉自己的「天真」本性,像一個童心未泯的孩子一樣,「天真地」刻畫自己的理想世界。
當然,站在哲學「內外因」的角度看,李白的「天真」並不是從天而降的,而是與他的家庭出身,人生經歷,時代特點,精神思想,性格特點,等有莫大的關聯。作為一位才華橫溢的「天真」詩人,李白的光芒永遠不會因時光的流逝而失色,只會歷久彌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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