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湛總持不動尊,首楞嚴王世希有......」清晨的薄霧裡,傳來一陣陣安定又有力量的誦經聲。拾級而上,一旁蔥蔥鬱鬱的樹葉中,透來一絲絲柔和的晨光。輕輕叩開寺廟的大門,映入眼帘的是那顆碩大的榕樹,風雨不動地屹立在花壇之中。
樹蔭斑駁中,誦經聲、木魚聲、鳥鳴聲、蟬呼聲......就這樣拉開了禪院寺廟的一日序幕。
這,是我對禪院寺廟的印象。
小時,我跟隨外婆去寺廟裡求經拜佛,黃色的大道廟牆,莊嚴肅穆的真金佛像,還有院落裡的遮蔭大樹,這些都停留在我的記憶當中。
少時不知何是廟宇,總覺得有些許清冷肅穆,讓我不禁望而生畏。待到成人方知,每座廟宇都是一方人生課堂,每座廟宇的背後也有一段段不為人知的嗔痴怨恨、喜怒哀樂。
近來有緣看了一本名為《空谷足音:尋訪世間最美寺院》的書籍,寫的是有關於寺院廟宇的故事,期間有山居的隱士、寺廟裡的僧人、客棧的主人、茶庵裡的茶師等等,無一不因寺廟而結識相伴,也展開了一幅幅喜怒哀樂、悟道問心的人生畫卷。
作者青青是一名職業記者,她花費了七八年的時間訪遍華夏大地,問道終南,聽經說法,感悟生命之理,探尋靈魂之境,最終才將心之所悟、所感匯聚成篇,展現在大眾面前。
在這浮躁喧囂的塵世間,如果忙碌的心靈需要休憩一番,那這本《空谷足音》就能帶你遊覽寺廟,洗刷塵埃,重新教會你用心看待世間萬物。不論有多大的哀愁、多深的傷痕,都能被一一撫平,尋得內心的超脫、心靈的平靜,重新以樂觀平靜的心態,好好生活。
清代著名學者王國維在《人間詞話》裡說讀書有三境界:「古今之成大事業、大學問者,必經過三種之境界:『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此第一境也。『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此第二境也。『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此第三境也。」
而在《空谷足音》裡,作者青青則說,寺廟背後的故事與人生境界有四重,何為四重?且聽我細細道來。
一重:問情·人生若只如初見
清代著名詞人納蘭性德在《木蘭花令·擬古決絕詞》中感嘆道:「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一句「何事秋風悲畫扇?」無盡悲嘆了世事變化無常,不論是人、事亦或是物,都逃不過歲月的變遷,想必納蘭性德也在偷偷地祈求著時間別如此無情,再多變化也不如身邊能有一痴心人無恨無悔的陪伴,心裡能永存一份赤誠之心到地老天荒吧。
在《空谷足音》裡,作者青青寫到蘇軾與王朝雲的故事。蘇軾於王朝雲十二歲時,見其身世悽苦,便收留作為侍女,期間蘇軾授王朝雲書小楷,學佛經,通文辭,沒有鄙夷,當作學子用心栽培。而後蘇軾連連遭貶,家中眷屬奴婢紛紛舍其而去,唯有王朝雲不離不棄,願意跟隨。
也正是王朝雲的這一份赤誠之心、敬忠如一打動了蘇軾,令得蘇軾題詩一首:「不似楊枝別樂天,恰如通德伴伶玄。阿奴絡秀不同老,天女維摩總解禪。經卷藥爐新活計,舞衫歌扇舊因緣。丹成逐我三山去,不作巫陽雲雨仙。」詩名題做《朝雲》。可見,當一顆真心遇見另一顆真心的時候,連話語竟也是如此動人,渾然天成。
此後王朝雲陪伴在蘇軾身邊,追隨他長途跋涉、翻山越嶺,至死無悔。隨後王朝雲病逝在惠州,蘇軾悲痛萬分。
此去經年,蘇軾每每想到這位知己愛人王朝雲,都會惆悵茫然,仿佛心裡缺了一塊什麼似的。直至蘇軾病逝前,他都心心念念著葬在惠州的王朝雲,去到廣州的淨慧寺(現六榕寺),竟情不自禁地寫下「六榕」二字,只因不遠的惠州,王朝雲墓旁蓋著的「六如亭」,也是期盼與之遙相呼應,互訴衷腸吧!
至此,淨慧寺改名為六榕寺,而寺門兩旁的「一塔有碑留博士,六榕無樹記東坡」對聯,記載了蘇軾與這座寺廟的一段因緣,也是蘇軾與王朝雲的一段故事,惟願人生如初見時一般美好純潔,長久相依。
二重:尋道·只緣身在此山中
蘇軾遊覽廬山時作詩《題西林壁》,寫到:「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道出了人們因為所處的地位不同,看問題的角度不同,對事物的認識也不同,得出的結論必然也是片面性;只有認識到事物的全貌,超越傳統的固定思維,跳出框架,才能看到事情真相的哲理。
世事無常,很多人遇到難題的時候都容易被困在境地之中,遍尋方法終不得解,卻沒發現解決問題唯有從自身出發看待問題,這樣才能從根本上解決困惑。
作者在書中寫到:「據史書記載:佛教古德拾得大士是普賢菩薩的化身,拾得與寒山時相往來,還常對人說法。但人不信,反而譏誚怒罵,甚至毆之。寒山對拾得曰:世間人穢我、欺我、辱我、笑我、輕我、賤我、惡我、騙我。我該如何對他?拾得答曰:那只有忍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過幾年,你且看他。」
菩薩布經散道尚且困難重重,更何況我們平常人呢,遇到困難是正常的,想要尋得解決之法,唯有跳出困難,以旁觀者的角度去看待,才能得道。
生活如同我們爬山一般,從山腳到山頂,一路上總會遇到許許多多的困難,不論是山路崎嶇陡峭,還是體力不支,都是爬山路途中對我們的考驗。等到山頂之時,那無限燦爛的霞光,便是最好的回報,而上山途中的所有困擾我們的難題,自登頂之時起便也煙消雲散。
作者青青也曾被思念之情困擾,每每念及小時候院子裡的百年梨樹死去,總會感覺心痛,覺得時光往復不在,思鄉之情無處寄託,深感苦痛。後來,在峨眉金頂寺廟裡久久思量,才發覺那梨樹在與不在都無甚重要,重要的是自己的心。
正如那倉央嘉措的描寫的那首詩一般:「你見,或者不見我,我就在那裡,不悲不喜。你念,或者不念我,情就在那裡,不來不去。你愛,或者不愛我,愛就在那裡,不增不減。你跟,或者不跟我,我的手就在你手裡,不舍不棄。來我的懷裡,或者,讓我住進你的心裡,默然相愛,寂靜歡喜。」
想要尋道,其實答案已自在心中,懂得放下,即是入道。
三重:明心·此身已近桃花源
陶淵明在《桃花源記》中寫到:「忽逢桃花林,夾岸數百步,中無雜樹,芳草鮮美,落英繽紛......」通過對桃花源的安寧和樂、自由平等生活的描繪,表現了自己追求美好生活的理想,希望人世間能多些安寧歡樂,平靜祥和。
其實,我們也會對自己身處的現世懷有期望,有的人希望家庭和睦平穩,有的人祈求家人身體安康,有的人希望摯友三五共度良時,亦或者有的人希望財富滿堂,求得功名等等,這些都是桃花源。
但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桃花源,所求並非都一樣。
作者青青在書中寫到:「有緣行至高家大院,平日裡見不到的地湧金蓮和大院,今日竟有緣入得,同行的樵夫也連連驚嘆緣分一事甚是奇妙。
出了街角看到一對斑鳩,樵夫才想起來,今日出門太匆忙,竟忘了給院子裡的小鳥放小米,也忘了給水盆裡加水。
原來樵夫的院子裡經常來鳥,他閒來拋洒家裡陳米,在睡蓮盆裡不斷續水。有時可以看見斑鳩帶著一家人前來吃糧,吃完理理羽毛,站在盆沿喝水,每天早上九點,下午三點,非常準時。
樵夫一想到斑鳩一家都在喝著自己續的水,他的心都溫柔了起來,像是與廣大無邊的世界有著聯繫。便匆匆忙回了家,微風扶起衣角,振起的波紋像極了展翅欲飛的斑鳩。」
誰說生活裡唯有功名利祿、豪車別墅才是人一生的追求。這簡簡單單與鳥為樂,也是桃花源的一種。只看身處其中的人如何看待罷了。
明白心中所求,即為近身桃花源。
四重:見性·行到水窮觀雲起
王維在《終南別業》中寫到:「中歲頗好道,晚家南山陲。興來每獨往,勝事空自知。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偶然值林叟,談笑無還期。」正是歲至晚年,也看盡了人世百態,明白人事無常,王維便想著隱居避世,超脫凡塵。如遇快樂的事,那不如自我欣賞、自我陶醉罷!也免得世間塵事不甚煩擾。
當人生達到了一個境界之後,就會明白,原來不是所有的事情都需要求得一個結果,心樂便好。
作者敘道:「日本吟松寺,民宿老闆馬爾·克姆在鷹山自然保護區內,照著蘇軾的那句『溪聲便是廣長舌,山色豈非清靜身』過起了半隱居生活,在寺門前撿了小貓回去養,早餐也是臨著溪水而食。
溪水不倦地流著,櫻花也快開了,桌上的果醬與麵包、味道竟與這畫面是如此的相配。不禁想到芭蕉的俳句寫著『對著牽牛花,吃早餐的我--就是我啊,一個痴人罷了。』」
誰說此時,又不失為一種樂呢?情景相融,樂得自在。
作者寫的四重人生之境,問情、尋道、明心、見性,正如一株草、一棵樹、一枝花、一個人的慢慢成長路,唯有經歷才見得人生境地。
若心有不安,則多來讀讀這本書,品味有關於寺廟、人生的各種故事吧!幫你尋得內心的平靜與安定,讓腳下的路途走得更加堅實、更加穩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