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怎麼譯

2021-02-20 北大外文學堂

詩歌與其他文學體裁相區別之處,除了觀念而外,語言、音律都是非常重要的因素。[1]詩歌翻譯中章法和音律的處理往往成為體現譯者功力和表現譯者匠心的關鍵。《詩經》是中國最古老的詩歌彙編,它在章法和音律方面自有特色,呈現典型的四字句,若干行分章等特點,自不待言。它的音韻,也有顧炎武、戴震、方潤玉諸家標劃研究。源文本的這些章法和音律風格在翻譯中如何轉換成目的文本的另一種風格,值得認真考察。

在章法方面,先看句的處理。俄羅斯的譯者在處理《詩經》的四字句的時候採取了靈活的手段,什圖金和瑪麗一般沒有用4個音節(這幾乎是不可能的,因為一個俄語單詞一般都有兩個以上的音節),甚至也沒有用4個單詞來對應《詩經》的四字句。他們的翻譯的一行中,或4個或6個單詞不等。只有孟列夫所譯的5首《詩經》作品基本上做到了實詞性的單詞每行4個,其中《螽斯》有的行是3個單詞,有的行是5個單詞,大概因為譯者考慮到源文本本身就有三字句和五字句。再看節的處理。在節的處理方面,最可稱道的是什圖金對《公劉》的翻譯。本來《公劉》八章,每章11行。什圖金將其中的第一、二、三和六章都譯為14行,其他章則12行、15行不等。這些14行的章就是完整的十四行詩體,它們體現了普希金的「奧涅金詩節」的風致,都以前面的3個四行詩加後面的一個兩行詩組成,如第一章:

  

В седьмую луну звезда Огня a

Всё ниже на небе день ото дня. a

И вот теперь, к девятой луне, b

Одежду из шерсти выдали мне. b

 

В дни первой луны пахнёт холодок, c

В луну вторую мороз жесток, c

Без тёплой одежды из шерсти овцы, d

Кто год бы закончить мог? d

 

За сохи берёмся мы в третьей луне, b

В чётвертую в поле пора выходить- e

А детям теперь и каждой жене b

Нам пищу на южные пашни носить. e

 

Насмотрщик полей пришёл и рад, f

Что вышли в поле и стар и млад. f[2]

其他不是14行的章,也按照每四行為一個完整的意義單元來處理。每章內結構清晰,節奏分明。全部8章連綴起來,由於節奏的重複,又構成了整個譯作的整體節奏之美。

在音律方面,俄羅斯詩歌的韻律,有內部韻律和尾韻等方面。俄羅斯的漢學家一般按照抑揚格或揚抑格,或抑抑揚格、揚揚抑格來處理譯文。在《詩經》除了尾韻而外,在句子內部也有韻律,孟列夫意識到了這種內部韻律,竭力用俄語中相似的韻律來再現它。如《關雎》的「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雎鳩」是雙聲,「窈窕」「淑女」是疊韻。孟列夫將其譯為:「Гулькают, гулькают голубь и горлица, вместе на отмели сели речной. Будет затворница девица-скромница Мужу достойной славной женой」。[3]他以「Гулькают, гулькают」來傳達漢語「關關」的擬聲與重複效果,以「голубь и горлица」來體現「雎鳩」的雙聲效果,以「девица-скромница」來模擬「淑女」的疊韻效果,真可謂煞費苦心。

從尾韻來看,上述《公劉》那一節的韻腳為aabb,ccdd,bebe,ff,用的是от,ед,од, ик,ор等陽韻。俄文的陽韻是以輔音結尾的韻腳,故聽起來短促低回。這與《公劉》原來的「場」、「康」等江陽韻的悠長昂揚大不相同。但羅蒙諾索夫所寫的表現激烈戰爭場面的《1739年戰勝土耳其韃靼人及佔領霍丁頌》也以陽韻為主[4],足見俄羅斯詩並不以為短促的陽韻不便表達激昂的情緒。

俄羅斯漢學家對《詩經》的翻譯成就顯著,自不待言。但其中也偶有漏譯、誤譯。前者如《七月》中的「無衣無褐,何以卒歲」,什圖金譯作「Без теплой  одежды из шерсти овцы, /Кто год бы закончить мог?」[5](「假如沒有羊羔皮做的暖和衣服,誰能結束一年呢?」)鄭玄箋云:「褐,毛布衣也。卒,終也。此二正之月,人之貴者無衣,賤者無褐,將何以終歲乎。」[6]什圖金沒有將「無褐」這一層意思翻譯出來。《小雅·天保》的「天保定爾,俾爾戩榖」,孟列夫譯為「Да охраняют тебе Небеса!  Чтобы пожал урожай ты хлеба.」[7](「上天保佑你呀,又讓你的糧食獲得豐收。」)孟列夫顯然把「榖」字理解成了「糧食」。毛亨傳云:「榖,祿。」[8]朱熹注云:「榖,善也。盡善雲者,猶其曰單厚多益也。」[9]足見這裡的「榖」字與「糧食」或「穀物」等無關,孟列夫顯系誤譯。但瑕不掩瑜,這些只能說明,譯詩不易,譯先秦的詩尤難。《詩經》俄文翻譯這異邦新曲的鹹苦酸辛,在《詩經》誕生的國度如果沒有人去品評,那才是真正的辛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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