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知孺
01
那天，正在洗菜時，對面樓的廚房就傳來哭泣聲。
因為是出租樓，房東幾乎是將每一寸都利用到了極致，所以樓與樓的間隔只有20公分的距離，站在窗口邊上，伸手便可觸牆。
兩幢樓的廚房方位大致相對，只是錯開了窗戶位置。
所以，我能很清晰地聽到那個女人的低哭。
她在剁肉。菜刀與砧板相觸時發出的「哆哆哆」聲，與她的抽噎聲此起彼伏，讓我產生一種難言的窒息感。
那隱忍的、時斷時續的、低啞的抽噎聲，混在密密麻麻的剁砧板聲裡，有著莫名的詭異，有著沉重的壓抑。
其實，她的哭泣在我的意料之中。因為她的婆婆早上來過，對她說教近一個小時。
那位婆婆並不是什麼蠻橫的潑婦。她說話雖急，但吐字清晰，而且讓人覺得句句有理。
雖然我沒有窺人隱私的怪癖，但是由於距離與隔音加上她嗓門亮等原因，有不少話一個勁地，專往我的耳朵裡鑽。
「阿強要上班，要加班，很辛苦，你多擔待擔待，讓他下班回來有口熱飯吃……」
「你是三個孩子的媽媽，孩子的事，你不管誰管？阿強得上班掙錢，如果他誤了工作，那扣了工錢，吃苦的還是你們自己……」
「我知道帶孩子不容易，所以我也是過來人。再辛苦，熬一熬，就是這幾年工夫，等孩子大了就好了……」
「大家都理解的，都體諒的，所以你就接送孩子，買菜做飯，我們都沒敢再要求你做別的……」
這些話裡總有一股循循善誘的餘蘊，讓我忍不住也跟著思考起來，似乎都是大道理，意味深遠。
我這個每日也只是接送孩子、買菜做飯、搞衛生收拾屋子的家庭主婦，聽著聽著，想著想著，無端便生出幾分汗顏來。
我忍不住反省了下：難道我每天都是在混日子？可是為什麼我會那麼累？
好像每天都有疊不完的衣服被子，收拾不完的玩具繪本，擦不完的桌子，搞不完的衛生，因為家裡有一個，隨時都可能給你製造意外的神奇寶寶。
02
等那婆婆走後，女人在這哭得壓抑，我才想起，她昨晚與丈夫吵過架。
是昨晚上十點左右，夫妻倆吵了近半個小時。
因為這一塊租戶都是陪讀的家長，一般九點左右就都熄燈睡覺。
當時，周邊都安靜下來了，所以顯得他們倆的吵鬧聲分外的清晰。
無意去探究人家的隱私，也沒去注意他們爭執的內容，所以我在給孩子講故事時，還特意把聲音提高些。
但在某一個瞬間，女人蒼白而悽涼的語調就那麼突然的傳進耳朵，讓我下意識停下講述。
「你說你是加班，為什麼我這麼多天，每次下去倒垃圾的時候，總是看到你在車裡玩手機？
還有為什麼你經常蹲在路邊抽菸，不肯上來。
我又不是只看到你一次這樣了，一支煙要抽上一兩個小時，晚晚十一二點才回來，那孩子不用管嗎？」
男人惱了：「我加班加累了，玩下手機怎麼了？抽支煙怎麼了？難道我就得一直不停地工作嗎？你是要我累到要死嗎？」
「那你也得幫忙管管孩子啊，你做人老爸都沒責任的？你的加班不是去抽菸玩手機，就是跑去吃燒烤吹牛，不是別人跟我說，我還不知道。」
「那我不上班了好不好，就坐在家裡守著你們，行了吧？」
女人的聲音低了下來：「我很累，我做不過來。」
男人的嗓門卻陡然升高：「你有什麼做不過來的？送下孩子，買點菜，做下飯，你還要做什麼？有什麼好累的？」
「那你起碼可以幫孩子子輔導下作業，多陪陪孩子，他們做功課太慢了，經常開小差，要守一下。你沒看到阿女的成績單嗎？又下降了十幾名……」
男人不耐煩地打斷女人，吼道：「那你叫我怎麼辦，那你叫我怎麼辦，我能怎麼辦？」
女人沒有再出聲，男人也歸於沉默，一場爭執落下帷幕。
不知在這個不尋常的夜裡，會有多少人將這對夫婦的爭吵聽入耳中，又會有多少人生出唏噓。
03
這社會很現實，有實力就在話語權，而很多時候，錢就是實力象徵。在家庭裡也是，在婚姻裡也是。
從聽來的那幾句裡，能聽出女人的怨氣，卻聽不出女人的底氣。
他們也曾有過如糖似蜜的日子，特別是在婚前。
「連打個噴嚏，他也要緊張地問上好幾句」。這是前不久，女人在廚房裡打電話跟朋友說的原話。
其實，雖搬來這的時間不長，卻也能感覺到她的不容易。
她有三個孩子，前面兩個是女兒，最小的是兒子。
最小的兒子剛上幼兒園，不知道他在幼兒園表現得如何，但在家裡那真的是「好奇心爆棚」。
如昨天會研究推窗，拿個凳子站著，手裡拿個東西在那撬；
今天又想測試下，廁所要怎麼樣才會被堵塞，拿他的玩具住裡面扔，加水衝（據說已經堵塞過兩次）；
到明天，指不定又想把某樣電器給拆拆修修。
反正只要能想到的東西，他都會實踐一番。
別問我怎麼會知道，因為想知道實在太容易了。
孩子媽媽那些驚呼怒吼，就算耳朵裡塞了棉花，我也能聽得到。
而前面的兩個女兒，小女兒學習成績有點不理想，老師電話約談了媽媽幾次。後面特意給孩子報輔導班，但成績反而更差了。
可能是害怕媽媽的批評與責罰，這孩子還跟家裡瞞報考試成績什麼的。
而大女兒，現讀小學五年級。
在爭吵的上一周，找不到英語書，不敢跟老師說，也不敢跟家裡說。
後面英語老師發現了，經過詢問，得知不是在學校丟的，便叫她跟媽媽說要在家仔細找一找，但她沒有跟媽媽提。
第二次上課，英語老師看到她還是沒有英語書，問她找了沒有，她不出聲。
然後，英語老師打電話給媽媽，同時順便提了下孩子的英語成績不理想，膽子也小。
這一次，女人倒是沒有罵孩子，只是與孩子仔細談話，叫有事要找媽媽。
女人應該也是知道自己老吼孩子不好，曾聽到她跟她姐姐說，不想這樣子，但老三實在是太能搞了，分分鐘讓她「破功」。
04
夫妻是彼此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風雨同舟，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所以同舟共濟是份內的事。
老話說，兩夫妻，床頭吵架床尾和。小夫妻倆的事，讓他們自己處理便好。
可是，今日一早，女人送孩子去上學、買菜歸家後，婆婆便敲響了門，好一番勸解。
從婆婆臨別時的那句「不留下來吃飯了，還得回去給孩子們做飯，還好開車就十來分鐘」，可以知道他們各自的居住地，有一定的距離。
而且，隔著十多分鐘的車程，婆婆是如何聽到兩人的爭執的？
如此看來，要麼是圈子太小，周圍住著熱心的知己知彼的相熟鄰居，無意中往那邊說了一嘴，要麼便是女人的丈夫向媽媽發了牢騷。
總不會是這女人梗直過頭了，傻呆呆地向公公婆婆討公道吧？
無論哪一種結論，都讓我覺得女人的哭聲沉鬱且可憐。
沒多久，哭泣聲結束了，剁肉聲也結束了。女人出門把孩子接了回來。
然後，女人在孩子的笑鬧聲中，回到廚房，開始做菜。
這便是她的婚姻麼？
總覺得廚房是家裡最溫暖的所在，因為那香噴噴的飯菜香會驅逐飢餓、寒冷與疲憊。
可是這女人的哭泣聲，卻讓我感知了一個壓抑的廚房。
一般來說，男士下了班卻不想馬上回家，甚至謊稱加班，不外乎兩種原因：
1. 工作太累了，想歇上一會再上去，不想讓妻子以及孩子看到自己的疲態。
可是，這位男士下班後卻躲在外面玩手機抽菸，經常持續一兩個小時，如果扯上這個理由，也那太過牽強了。
2. 逃避。
逃避妻子的嘮叨，逃避孩子的鬧騰。也許，累了一天，回到家還能聽到妻子的各種述說家裡瑣事，難免煩躁。
可是，生活不就這樣？你是她的枕邊人，她有扛不過來的事兒，剪不斷的愁緒，你不是該幫忙擔一擔，分析分析，一起解決問題嗎？
05
更何況，妻子與他談論的是孩子的教育問題，那更是作為丈夫兼父親的他，不應該避開的問題。
可這位丈夫兼父親，卻嘶吼也一句「那你叫我怎麼辦，那你叫我怎麼辦，我能怎麼辦」，這是他作為丈夫與父親，該說的話麼？
而且，第二天馬上便有婆婆來勸解，怎麼想都覺得不可思議。
聽著婆婆那些理所當然熟門熟路的話語，作為旁人的我，都覺得，關於這樣的「說教」與「開解」，這位女士應該遇到不止一次。
只是，我覺得，這位婆婆是搞錯對象了。她說教與開解的對象應該是她的兒子吧？
在孩子的成長過程，父愛是不可或缺的。而父親在對孩子的教育中，保持長期的淡漠與缺位，那會給孩子帶來很大的影響。
而這位女士，在處理孩子的問題上，過於急躁焦慮，怕是亦與丈夫的逃避有關。
有時候，愛你的人不會在乎你的做多做少，只要你的一聲關懷，一次參與，很多事情就變得更加美好。
她更需要的是，你積極的態度。
時間會過得很快，孩子也會很快就長大，能陪在他們身邊時，卻選擇逃離，沒有形成良好的親子關係，沒有讓孩子在理想的愛的環境中成長，那以後的你也很難從孩子那獲得愛。
因為，你沒有好好地教育他們。
言傳身教，以身作則，父母才是孩子們最好的老師。
婚姻不是簡單的搭夥過日子，而是餘生漫漫的歲月的相依相守。
愛情是浪漫的，在濃情蜜意裡，所有的瑣碎都可愛的。
而婚姻則是煙火繚繞的，有著柴米油鹽的拌攪，稍不留神，一些日常點滴便會變得鹹苦澀人，所以婚姻要好好的建設與維護。
這世間都是有舍有得的，而婚姻裡的幸福，也是需要有付出才能得來的。
幸福不單要依靠一定的物質保證，它更多的是一種精神狀態。只是往家裡拿錢是不夠的，還得付出關心與陪伴。
只有心與心相依，才能更好地擁抱幸福。錢更多時候是一種交易道具，它不一定能換來幸福，而家更不是冰冷的交易場所。
拿出了溫暖的愛，也會引來愛。願我們都能幸福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