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父母健在,我的鄉愁被父母的愛遮蔽了現實中凜冽的部分,更多的化為詩意與溫情。
離開父母在外20多年,記憶中的故鄉是我忙碌生活中暫時停歇的港灣,那裡有我童年中的一切:人們敬畏自然,遵循自然規則,在大地上辛勤勞作,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寸土地寫滿純真的自然物語及質樸的生命美學。故鄉是我所有迷茫問題的答案。
隨著機械化農耕時代的到來,農民們漸漸不再飼養六畜,而動物們僅僅作為肉食來源,被集中飼養在冰冷的飼養場。土地的利用更為多樣化,人們對待土地的方式更為冷漠。人們拋開土地供給能力的有限性,無節制、無休止地佔有土地,甚至違背自然規律,導致了食品風險、土地的各種養分的枯竭。土地需要去養活更多的人,更多的人也希望通過土地改善生活質量。而生活在農村的老與幼,在時代的浪潮中或被動接受或無所適從,種種矛盾也因而產生。
青壯年逃離農村,老年人空守家園,傳統的田園牧歌式生活方式逐漸消失,我們的精神家園也面臨著巨大的考驗……
當我面對故鄉機械化耕作的田野,再也看不見牛耕作、馬拉犁、飛鳥掠過的景象,聞不到野卉的芳香,尋不到精神家園般的溫情。田野裡滿目的蔥鬱,除了承載著人們無盡的期望之外,便是讓人窒息的寂靜,故鄉無數次讓我想接近卻又想逃離。
我將如何再次抵達記憶深處充滿靈性的故鄉?一次在連州聽講座時,中國傳媒大學一位教授,用「在場與缺失」這對哲學概念,詮釋克勞迪婭的作品《卸甲》——克勞迪婭用拍半身人像的方式拍攝古代騎士的盔甲,這些帶有裂紋的半身雕像,像缺席的歷史人物那樣再現於觀眾面前。這給了我很大的啟迪,並找到拍攝「缺席的故鄉影像」的路徑:我要拍看不見的故鄉,用假「六畜」的「在場」,製造精神家園的「缺失」,希望再現缺失的溫情故鄉。
我把想法告訴了父親,他欣然答應幫我製作「六畜」。父親雖只是一個農民,卻是一個學識豐富、思維敏銳的人,年輕時畫畫、拉二胡、吹笛子樣樣在行。同時也很早就開啟了我對藝術愛好的啟蒙。如今,年過70歲的他並不一定知道「當代藝術」,並不一定理解我要製作「六畜」的用意,但源於對我的信任和溺愛,他用飽含的對缺失的農耕動物的情感,花了兩個月時間,用鐵絲、布料等材料幫我製作好了「六畜」。之後,我便在節假日裡數次跑回500裡外的故鄉。在父親、弟弟、兒子及族人的幫助下(搬運道具兼當模特),把道具安置在家鄉周圍的田野中進行拍攝,再現了我夢中田園牧歌的故鄉。
我用「六畜興旺」為題,反諷冰冷的現實,同時,也想表達我們追求幸福美好的願望永不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