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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1年前後,溥儀回到闊別近四十年的故宮,感慨頗多。他在《我的前半生》裡這樣寫道:
令我驚訝的是,我離開故宮時的那幅陳舊、衰敗的景象不見了,到處煥然一新。在御花園裡,我看到那些在陽光下嬉戲的孩子,在茶座上品茗的老人。
我嗅到了古柏噴放出來的青春的香氣,感到了這裡的陽光也比從前明亮了。我相信故宮也獲得了新生。
始建於公元1420年的故宮,到如今已經整整600年光景。
重重宮門大開,人走在宮牆內,一磚一瓦模糊了時間。朝暉夕陰,落入重簷的夕陽、古木下的清輝,與舊人眼中的景致不甚相同。
若不是斑駁的牆壁和自正門魚貫而入的遊客,人們或許根本無從察覺,竟已過去了數百年。
從王侯將相的紫禁城,到遊人如織的故宮,無數個相似的黃昏倏忽而逝,留下幾代人的年華。
1924年,溥儀出宮,單士元進宮。偌大的紫禁城,滿目悽涼,每到一院落都是蓬蒿滿地,高與人齊。他手持鎬鍬鐮刀,在前開路,一步一揮,留給後人一個井井有條的故宮。
1933年,馬衡任故宮博物院第二任院長。正值戰亂,烽煙遍地,故宮文物南遷、西運,北平城內,已過古稀之年的老人,為保護文物,拖著病體,在大街小巷的軍隊之間奔走呼籲,勞心勞力,一刻不得安歇。
2012年,單霽翔臨危受命,執掌故宮,他說:「我要把故宮完整地交給下一個六百年。」
國家把故宮交給他,他把自己交給故宮,把故宮留給未來。
前故宮博物院院長 單霽翔
然而,故宮,從來不是某一個人的故宮。
石子路勾勒時代的變遷、漢白玉欄杆上雕刻的是幾千年的中華,有文人墨客,也有能工巧匠;有英雄豪傑,也有兒女情長;有綿延不絕的千古情,也有生生不息的執著。
今時今日,仍然有許許多多的人為了她,甘於平淡,終於浪漫。
人在天地間,也在歷史和現實間。在這座承載著明清明清兩個王朝的城池裡,課本上那些被稱為「歷史」的東西可以被真實地觸摸。
故宮之中收藏了太多中國的過去,正如杯子的意義是虛空的部分,建築之所以值得被敬畏,正是由於其中看不見、摸不著的文化。
社會學家費孝通在《鄉土中國》裡寫道,文化即是依賴象徵體系和個人記憶而維持著的社會共同經驗。
百年來,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座屬於自己的紫禁城,有的是童年剪影,有的是宮廷秘聞,還有的是數年如一日的「對話」。
距離年逾古稀的周大維成為一名故宮講解員,已有8年多。
他曾是某公司辦公室的一位業務科科長。長於書香世家,讓他在耳濡目染中形成了對歷史文化的興趣,退休後他自願申請成為故宮講解員,將自己對傳統文化的熱愛傾注於故宮的雕欄畫棟之中。
故宮講解員 周大維
「這延暉閣,在鹹豐六年的時候,當時那拉氏(慈禧)登到半道,差點從梯子上摔下來,鹹豐皇帝的妹妹一手就把她給扶住了。
鹹豐皇帝說他妹妹,『你真是佛手公主啊』,所以這個閣的另一個名就叫『佛手公主閣』。」
省去華麗的辭藻,只是平鋪直敘地講述,從各朝皇帝到文武百官,與故宮有關的文化典故都在他的三言兩語之間變得栩栩如生。
但如此生動的解說詞,並不是一成不變的。
已故美學家、故宮研究者朱光潛,是周大維走進故宮的精神導師。他曾說:
「老是那樣四平八穩,沒有一點精彩,不是『庸』就是『俗』,雖是天天在弄那些玩意,卻到老沒有進步。」
以學無止境的態度面對生活,是周大維的人生信條。
8年,上百次造訪故宮,他善於在與遊客的交流中查漏補缺,豐富自己的知識儲備,也沉浸在與人分享故事的快樂中。
「我太太其實不願我總是出來,畢竟這個歲數了。但是在我力所能及的地方,我還是願意說。
有點興趣、有點價值,我覺得就行。」
周大維紀錄片:《我與紫禁城》
在他看來,故宮的歷史就像一面鏡子,映照過去,也引領現在,每一寸角落、每一段時光,每一個駐足過的生命都在他的述說中徐徐走向未來,每一步都踩出了傳承的印記。
當遊人散去,故宮被暮色籠罩,烏鴉立於枝椏,在日落之前,略帶蒼涼地喚一聲,又倏然歸去。
像是穿過時空隧道,從某個遙遠的黃昏來,向某個未知的黃昏去。
春去秋來,像周大維一樣的「故宮人」奉獻了自己最美的歲月,成為故宮歷史的一部分。
這是以「周大維」為原型拍攝的一則故事:
「華妃是誰?」
視頻中,外孫女小夢剛剛回家,便因為姥爺丟過來的問題,怔住了。
夜裡,小夢望著姥爺仍然在電腦前研究年輕人口中的魏瓔珞、令妃……那座歷久彌新的城,也讓他忘記了歲月。
「或許,他並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越來越老了。」
視頻中的「姥爺」是故宮研究者,也曾是義務講解員。
在不諳世事的年紀,小夢就被姥爺牽著手逛故宮。走過一寸寸青磚地,姥爺望見的舊傳說,落在小夢眼中便是新世界。
長大後,小夢成了遊戲設計師,因為工作,不能常伴老人左右。每次回家,小夢都會到胡同口的小吃店為姥爺買上半斤火燒、一盒豌豆黃。
許多年過去,豌豆黃還是老味道,但姥爺再也不是從前可以將她一把抱起的姥爺。
「因為身體,他已經很久沒再去他深愛的故宮裡逛逛了。」
在小夢的記憶裡,從前的姥爺是一本行走的百科全書,她拉著姥爺的手小跑著穿過中軸線,聽了很多關於故宮的故事。
一路都是巍峨宏偉的宮殿,她偏偏愛上了秀麗的御花園。
這次回家,小夢把自己設計的遊戲作為禮物送給姥爺,「這御花園,是紫禁城中軸線上的最北部,坤寧宮的後方,一進坤寧門,正對著的就是欽安殿……」
在無數個筆耕不輟的深夜,一筆一畫,是祖孫情深,也勾勒著故宮的前世今生;是御花園,也是姥爺的花園。
一日日的年華,在落鎖的宮門內,如春水了無痕。偌大的故宮矗立在時間的長河,見證花開花落,仍然源遠流長。人有生老病死,但一代又一代人的繼往開來,賦予了一磚一瓦不竭情的深情。
1961年前後,溥儀回到闊別近四十年的故宮,感慨頗多。他在《我的前半生》裡這樣寫道:
令我驚訝的是,我離開故宮時的那幅陳舊、衰敗的景象不見了,到處煥然一新。在御花園裡,我看到那些在陽光下嬉戲的孩子,在茶座上品茗的老人。
我嗅到了古柏噴放出來的青春的香氣,感到了這裡的陽光也比從前明亮了。我相信故宮也獲得了新生。
御花園的主體建築,是位於中央的欽安殿。紫禁城建成的600年間,遭遇大大小小火災四五十次,而欽安殿次次倖免於難。
2004年9月,在修繕欽安殿時,發現了寶頂內的三千多部經卷,是故宮建院以來最重要的考古發現之一。
發現佛經一年之後,大部分經卷又被放回欽安殿寶頂,還原了這座大殿的靜穆莊嚴。
如今,御花園內,明清的古木依舊枝繁葉茂,時間也被栽種在這裡。時光流轉,越來越多的年輕人,正在以自己感興趣的方式,重新關注自身的文化與傳統。
部分參考資料:
1、《那一年溥儀出宮,單士元進宮,故宮博物院的院齡,就是他的工齡 》
2、御花園 百度百科
3、紀錄片《故宮100》
圖片來源:東方IC、視頻截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