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山楂樹本來應該生長在貧瘠的山嶺薄地。
或山坡上，或溝壑裡，或山崖上。
所以才配得上他在鄉村的名字——山裡紅。
但是一個北方的城市卻在最黃金的地方種植了一大片山楂樹。當初不知道這是誰的提議，是不是實用主義在主導決策者呢？幾十年後，這些茂密的備受摧殘的山楂樹卻成為城市的一道風景。雖然我並不喜歡山楂樹，但是我覺得這個決策者還是成功的，他為這個城市種植了花香和綠蔭，山楂樹春花秋果，花開時如雲似雪，秋果時如瑪瑙美玉，讓人不由得心生歡喜。山楂樹還有一個好處，就是長壽耐活，據有人說，山楂樹能活到150年，能活過任何一個看到他的人。看來，這一片山楂樹如果不被砍伐，將會見證城市的發展，成為城市發展的標籤。
一個人並不是總會關注身外之物。
二十年前，這些山楂樹就應該存在了吧！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那時候這個園林是全封閉的，好像是用無數帶尖刺的鐵柵欄圍住，我的記憶不是很準確。我只是無數次從它身邊走過，並沒有進入過一次，根本不知道這裡面種植了什麼樹，倒是對那些挺拔的圓柏樹、杉樹有記憶，覺得市政府大院莊嚴肅穆，是一個令人望而生畏的地方。
再次回到燕都，有一年春天，我在一個被鋸伐掉的山楂樹根上曾數過他們的年輪，他們應該比我的年齡還長，山楂園被修正成廣場之後，山楂樹更是明顯減少，好像並沒有幾個人在乎他們的生死存亡。
02
我其實對山楂樹是有所了解的，上個世紀八十年代中後期，我在平莊臥佛寺的大姑家求學，大姑家因為是自建房，有一個寬敞的園子，分為東西兩片，我幫助大姑大姑父種植茄子辣椒黃瓜豆角大蔥白菜，大姑家的菜長得格外喜人。好像是第二年春天，大姑父不知道從哪兒弄來兩棵山楂樹，想種植在院子裡，好像大姑開始沒同意，說怕山楂樹遮陰，菜長不好，再說山楂果也不值幾個錢，想吃就買點。最後不知道他們是怎麼商量的，山楂樹還是種在了院子裡，一邊一棵，靠近前面的門房，對其它菜也不怎麼遮護，山楂樹的主幹在很低處就開始分叉，所以我們看到的山楂樹都會撲了很大一個秧棵兒。
我聽見大姑沒事就用口哨吹那首俄羅斯的歌曲《山楂樹》，我一直不知道那些歌詞，但是我熟悉那些婉轉的旋律。我沒有見到過這兩棵山楂樹開花，我在那個夏天離開大姑家，回到家鄉黑水求學，在臥佛寺那個工村，我仿佛看到自己脫胎換骨破繭成蝶。
我明顯感覺到自己人生的轉變。我知道我自己是一個有使命的人。
03
陰差陽錯，命運使然，我又回到這個叫燕都的城市。我每天都要走過這一片山楂樹，每一棵山楂樹都浸潤了歷史的痕跡，他們的主幹都是歲月磨礪的疤痕。因為山楂園已經成為一個開放的廣場，這些山楂樹更是每一棵都被人為地摧殘過，斷枝隨處可見，每天都有人用他們的肢體來鍛鍊自己的肢體，他們不知道山楂樹的疼痛，他們不知道山楂樹在歲月的輾轉中正在記錄一些歷史的片段。我不知道這些靜默的山楂樹他們知道自己的存在嗎？
前幾年，山楂園的廣場是有固定的方磚道路，山楂樹還固守著自己的一片土地，也就是這兩年吧！廣場被大面積鋪上了灰青色的方磚，山楂樹被人為地孤立起來，每一棵與另一棵都有遙不可及的距離，或許只有蜂蝶還有飛鳥能讓他們彼此親近。
歷史一直在被改寫，聽一個上了年齡的人說，當初唐山地震時，山楂林裡到處都是人們搭建的地震棚，可以想像那些心神不寧的夜晚。如今心神不寧的是這些山楂樹，他們每天都要擔心被無緣由的傷害。
04
山楂樹的花也是白色的，很多花朵積聚在一起。山楂花的特點特別明顯，就是所有的花都長在枝尖的頂端，這樣形成一個浮層，花兒都浮在綠葉之上，蔥蔥蘢蘢的白色花將繁枝罩住，整體效果特棒，掩蓋了每一朵花的單薄和瘦小。山楂花遠看好看，近看卻容易讓人失望。
因為一部《山楂樹之戀》，人們都在讚美山楂花的潔白、美好，說山楂花象徵著純潔的愛情。電影裡的山楂樹一開始開得是紅花，最後開得是白花，不知道看電影的人都注意到這個細節的變化沒有。所有的山楂樹開得都是白花，儘管他叫山裡紅，紅指的是他的紅彤彤的果實。
如果你仔細地觀察山楂花，很多人都會大失所望的，山楂花並非那麼潔白，他的花蕊讓他黯然失色，我們說杏花美，那是因為緋紅的杏花的花蕊也是緋紅的，說梨花美，那是潔白的梨花的花蕊也是粉紅的，這些顏色互襯，讓美從對比中生發出來，而山楂花的花蕊卻是烏眉灶眼的，說是深褐色吧，還有些黑，說黑吧，還泛著一些褐色，總之這種顏色與白結合起來，使山楂花看起來一些蕪雜暗淡。瑕不掩瑜嗎？好在山楂花一片一片開得非常盛，讓人無暇顧及他的細小瑕疵。
我想，山楂既然也叫山裡紅，或許也有的山楂花的花蕊是粉紅色的，那麼山楂花就真的很完美了。不知道有人仔細地聞過山楂花的味道嗎？山楂花的味道也不是正經的香味，或許與他的果實酸澀有關，走過山楂園，那種瀰漫的香味，讓我想起小時候供銷社裡賣醋和醬油櫃檯的那種樸素的味道，嘴生酸液，沒想到山楂花還能勾起人的味蕾回憶。
05
一直想寫這些沉默的山楂樹，但是一直沒有動筆，在對他的觀察中竟然發現山楂樹還是一種很有魅力的樹，有一種蝴蝶竟然是與山楂樹伴生的，那就是黑脈蛺蝶，每當山楂花開，這種帶有黑色條紋的蝴蝶就翩翩起舞，他們的勢力範圍也是在山楂樹的花香裡，這種蝴蝶的翅膀很大，所以顯得他們的飛舞無力，他們黑白相間的蝶翼非常漂亮，黑的透亮，白的生粉，在山楂園裡嬉戲。
有一天我還拯救了一隻迷途的蝴蝶，我母親曾經告訴我，對於世間萬物都要愛惜，要拯救這些生命，比救人還要重要，人，總是會背叛的，而這些物，他們會永遠重視於你感恩於你，因為他們的生命很短暫，也只有一次，而人的生命很漫長，在漫長的歲月中，什麼都會變。
相對於山楂花，我更喜歡那些垂枝連綴的山楂果，山楂果也叫山裡紅、仙果、紅果、棠棣、牧狐狸。儘管我沒有吃過這個山楂園裡的一枚山楂果，不知道他們的味道如何，是過於酸澀，還是過於寡淡。我更希望他們都綴在枝頭上，像雕刻的瑪瑙一樣，我看過一座出自阜新的瑪瑙雕塑，就是關於山楂果的，瑪瑙的顏色還真是比較適合雕塑山楂果，栩栩如生。
可是註定這些山楂果是不能終老的，他們在還有一些青絲時就被好事者給敲打下來，有時候還會傷胳膊斷腿，當山楂果被敲掉最後一顆，山楂園會呈現出奉獻之後的寧靜，此刻的山楂樹像是一些歷經滄桑的智者，閉目不語，卻將枝頭上羽狀深裂的葉子染成秋色，這秋色竟然比春花還美。
山楂樹一直是一種被忽視的樹，好像沒有被很多古代詩人讚美過，即使有也都是讚美山楂的紅果的，杜甫和陸遊都有詩詠之。唐朝曹松的《李郎中林亭》也是寫到紅果，只不過後一句更精彩：大才必擬逍遙去，更遣何人佐盛時。古之聖賢都是這樣人生在世不稱意明朝散發弄扁舟的吧！入世，亦或出世，都是有無限的背景跟著，所謂的人的命天註定。所以做人就學流水吧！向更低的地方去，流成河流，流成湖泊，流成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