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四運動時期的王一知。
20世紀50年代初王一知與兒子張知春合影。
第一次知道「王一知」這個名字,是1981年採訪電影《永不消逝的電波》裘蘭芬的原型裘慧英時;第二次聽到這個名字,是同年在北京組稿時,一位同行介紹的。只可惜,難以免俗,「不過一個101中學校長嗎」,便「側身而過」。
到後來,才知道鑄就新聞生涯中的大錯,遇到珍珠當石粒,可再也無法挽回,因為她1991年11月去世了。
王一知,一個傳奇湘女。
1 楊夢君:她是真正的共產黨人
4月11日,記者採訪了王一知的侄女楊夢君。
「她是一個真正的共產黨人!」楊夢君以這句話開始。
從楊夢君的敘述中,我們知道:王一知是1922年的中共黨員,是中共早期領導人張太雷的夫人;
劉少奇介紹她入黨,毛澤東、朱德、周恩來、瞿秋白和她稔熟,在李大釗和蔡和森、向警予及鄧穎超身邊工作過,也認識張國燾,還認識青年時期的越南革命領袖胡志明;
她是中共早期歷史的見證人。
解放後,她三辭高幹職務,自願做一個中學校長,一幹就是30多年,還將自己的工資由八級降為十二級。
她從1921年至1948年,一直在白區工作,出生入死,功勳卓著。
這位出身於芷江名門的奇女姓名也傳奇!
楊夢君笑著告訴記者:「姑姑本叫楊代誠,王一知是後來改的。易『楊』為『王』,固然有著家庭的因素,更主要的是為做革命宣傳時好寫易記。當然也有謙虛的意思,她說自己才疏學淺,一知半解,用這個名能鞭策自己。1945年8月在重慶遇到毛澤東時,因為老戰友了,所以毛一邊和她握手,一邊笑著直叫她『一知半解』。」
「姑姑的人生確實傳奇。不表其他,僅和夫君龔飲冰建立、領導我黨上海的三個地下電臺,就奇得上銀幕、進螢屏。」
2 龔王家:李白在上海第一站
電影《永不消逝的電波》中的李俠原型是李白烈士——我省瀏陽人,而女交通員的原型就是王一知。王一知當時是李白的領導。
1937年6月,上海地下黨組織的恢復和重建十分成功。正是在這種背景下,在芷江從事地下工作的王一知和丈夫龔飲冰於1938年奉命回到上海。龔飲冰的公開身份是湖南萬源湘繡莊總經理,王一知的公開身份「全職太太」。
周恩來交給上海地下黨一個任務,設立秘密電臺,收集日偽方面的情報,向延安報告。劉曉將這個任務交給了龔飲冰夫婦。
李白就這樣從紅軍電臺政委任上,由延安來到上海,住在龔王「家」。
在王一知眼中,李白「高高的個子,清秀的臉龐,兩道濃濃的劍眉,一雙亮亮的眼睛,給人留下機智、勇敢和淳樸的印象……對同志有火一樣的熱情,性格又忠厚又剛強……他與我們建立了親密的革命友誼。我們都說,李白的『白』,確是名實相符,他的本質真是潔白無瑕啊!」
3 王一知:把李白改造成上海人
李白要在一個短時期內完成由「紅軍戰士」到「地下工作者」角色的轉換,實在有些為難。他見到有錢有勢的人便報以不屑的態度,遇到乞討者,便會毫不猶豫地慷慨解囊。
龔飲冰和王一知便對他「培訓」,在一段時間內沒有給他安排工作,給他講如何適應環境,做一個地道的上海人。李白覺得在理,也試著蓄長發、著長衫、穿皮鞋,然而,他的舉止神態,還是顯得與「身份」不符。特別是過不慣「安定」生活,再三要求迅速開展工作。
王一知對他說,我們搞地下工作,既需要膽量,更需要智慧,因為我們是鑽進敵人心臟的孫悟空,是與魔鬼打交道的人呀,稍有不慎,我們黨的事業就會受到損失,革命同志就會有生命危險。因此,工作之前必須完成「改造」。
李白認真檢討了自己的行為,迅速融入了上海社會。
一年後,當李白和後來成為他夫人的裘慧英接頭時,他的裝束、神情已經完全與出道上海時判若兩人。
這又讓第一次接觸李白的裘慧英「大失所望」。因為李白頭髮梳得溜光,皮鞋擦得鋥亮,還穿著長袍,戴著眼鏡,臉色也讓人捉摸不透。「這是個同志?」,裘慧英放心不下,再次問王一知,得到肯定的回答後還不放心,又去找領導上海工運的市委副書記馬純古問:「這個人不像個同志,會不會有錯呀?」
馬純古笑著說:「一知大姐介紹的沒錯,要是叫人看出是個同志,哪還得了?」
這樣,李白和裘慧英以「夫妻」的身份開始工作了。完成角色轉換的李白還培訓起「新地下工作者」、「老上海」裘慧英來。
4 王和龔:成功撮合三對「夫婦」
龔、王夫婦在一個時期內,共建立、領導三個直接與延安通報的電臺,即李白臺、楊健生臺和鄭執忠臺。王一知兼任三個臺收送密電的秘密交通員。
有意思的是,這三個臺的報務員都是長徵幹部,從延安派過來;開的都是「夫妻臺」,各和一個上海「妻子」組建「家庭」,進行掩護。後來,李裘、鄭盧都弄假成真,而「二楊」結合卻出了岔子。據早些年「妻子」楊建英回憶:
她本叫張根妹。17歲入黨的她,當時擔任政治交通員。1940年6月的一天午後,在新城隍廟一條僻靜的弄堂口,組織上安排她和一對中年男女——龔飲冰和王一知見面。龔飲冰當時嚴肅地對她說,中央派來一位同志搞地下電臺。一個外地單身漢容易引起敵人注意,需要和一位女同志假扮夫妻作掩護,由你當「妻子」。張根妹頓時一臉通紅,自己從未戀愛過,怎麼演好這幕戲?但她選擇了服從。幾天後,「丈夫」楊健生帶她來到拉都路(今襄陽南路)一幢3層樓小洋房住下,開始了工作。
楊建英回憶說:「為了作掩護,楊健生西裝革履,我塗脂抹粉,燙了長波浪,一副吃老本的闊少爺、少奶奶模樣。」楊健生收發報後,「我就起床燒一鍋米粥。他用鋼筆尖蘸著米湯把收到的密碼寫在紙上,由我白天佯作到公園散步,或去看電影等方式送出。」
楊建英說:李白夫婦被捕後,「組織上決定停止電臺工作。楊健生被護送到蘇北解放區,我因身體不好,暫到浦東弟弟家中隱居。」但當1948年底張根妹和楊健生重逢時,這對有情人沒能成為眷屬,因為後者得到的消息是前者已經犧牲,也就另組家庭。後來,楊建英將原名改為現名,和楊健生以兄妹相處。
鄭執忠和盧雲林的「結合」過程也和李裘、「二楊」差不多。
5 救李白,龔王委託許彥飛
1942年農曆八月十四,李白夫婦被日本軍警逮捕。
王一知與龔飲冰商量,把營救李白夫婦的之事委託給了愛國人士許彥飛。
王一知對許彥飛說,她和老龔都是共產黨員,在上海設秘密電臺抗日救國,李白夫婦也都是黨員。許彥飛夫婦慷慨答應盡力營救。
一個月後,敵人沒有得到任何東西,只得將裘慧英釋放。李白在獄中任憑日偽特務嚴刑拷打,一口咬定是為商業投機而私設電臺。地下黨組織也設法出具了私人電臺的假證明,加上特務分析李白臺臺的功率也不具備同延安通報的能力,且沒有找到李白是共產黨人的證據,只得同意釋放李白。但日偽特務機關提出須殷實的鋪保作保、李被釋放後不得離開上海的條件。經許彥飛出面多方聯繫,終於由其朋友開的酒店作保,李白才被釋放。
李白出獄後,被安排到許彥飛和幾位朋友開設的「良友糖果」店做店員。
許彥飛後來也加入了共產黨,成了地下工作者。
6 再到滬,最後一次見到李白
1946年,龔飲冰、王一知夫婦再到上海。
此時,龔飲冰的身份是建業銀行總經理,王一知還是「家屬」,做的工作也是地下交通員。
這年秋天,王一知在虹橋公園附近的馬路上,無意中遇見了李白。李白對王一知連聲說:「好久不見,真想得慌!」
王一知看到李白比以前消瘦多了,關心地問起他被捕後受刑情況,還問他是否有後遺症。李白滿不在乎地說:「我年紀輕,受點刑,沒有什麼的,只能使我的革命意志更加堅強!」說罷,把一隻手伸給王一知看:「敵人把我的十個指甲用老虎鉗拔去,但我現在照樣用這十個指頭做發報工作!」
「多堅強的同志啊!」王一知內心激動。誰知這次相見竟成他們的永別。
李白繼續用電波為解放戰爭服務,而王一知卻因為工作調整,沒有直接與李白聯繫。
1949年5月,李白犧牲在上海解放的前夜,而王一知在這年10月從北京回到上海,接管上海市吳淞中學,擔任校長。多年後,她寫了《永不消逝的懷念——憶李白同志》。
(記者 文熱心 肖軍 黃巍 本文在採寫過程中,得到了田均權、伍峰同志的幫助,特致謝意;照片均由伍峰供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