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多家省內外媒體報導了江蘇省天一中學才女勇力嘉被北京大學哲學專業錄取的消息。勇力嘉在5月份的首屆江蘇中學校長論壇上,由該校校長沈茂德主動向北大「實名推薦」,經過北大嚴格的自主招生筆試面試,她獲得了降分到本一線錄取的資格。
這位沈茂德校長推薦的作文好手,曾經在去年我報舉辦的江蘇省中學生作文大賽高中組決賽中斬獲第一名,該篇名為《邊界》的作文邏輯思維十分出色,加上大量「燒腦」的哲學表達,在微博上被網友冠以「燒腦作文」的稱號。
記者從北京大學了解到,勇力嘉在自主招生測試中的表現十分突出,獲得了第三名的好成績。按照北大自招的優惠政策,勇力嘉獲得了降分到本一線錄取的資格。而她400分的高考成績,已經遠遠「超標」。
高中時就關注哲學命題
高中時以「燒腦作文」見長的勇力嘉,大學要繼續「燒腦」下去了。她選擇了北京大學哲學系作為自己今後四年的個人規劃,「哲學能培養一個人獨立思考、客觀判斷、有系統的推理和根據證據來相信某一件事的習慣,使之受益終生,對許多現實問題也有指導作用。我對哲學有著持續的興趣和熱愛,相信自己能煥發出強大的學習動力,而北大擁有國內首屈一指的哲學專業,再加上北大思想自由,我因此選擇了北大哲學系。 」
高一高二時,在天一中學環境中成長起來的勇力嘉,漸漸地成為了一個喜歡思考各種哲學話題的孩子。
「像死生這類問題是我喜歡研究的,這類問題越討論越深入,但每當覺得接近答案時,答案卻離你更遠了,我特別迷戀這種思維方式。」迷戀追尋答案的勇力嘉會利用課餘時間去關注哲學,也會在網上看哈佛大學關於社會福利的公開課,「這些社會公共道德邏輯問題,越思考越找不到答案,越找不到答案卻越吸引人去思考,令人著迷。」勇力嘉就是這樣喜歡思維的遊戲,喜歡徜徉在哲學中,尋找人類精神的蹤跡,也是因為這樣的執著,讓她享受了理性思辨的樂趣。
寫作在於「異想天開」
談起參加我報作文大賽的獲獎作文,勇力嘉直抒胸臆——這篇讓勇力嘉愛讀書的父親都笑言「看不懂」的獲獎作品,也被媒體評價為「有著堪比《星際穿越》的燒腦度」——「我在文章裡最後得出的結論是,常人更應該站在邊界上眺望,就像《死亡詩社》裡的基丁老師一樣,我對邊界給出了一種新的看法。」
勇力嘉認為自己能拿到作文大賽頭獎的原因是:「這是對異想天開的隆重褒揚。」因為常常覺得自己想問題的方式、角度與其他同學有所不同,勇力嘉很多時候都感到自己的文字創作仿佛是一種「異想天開」,但她表示「還是會堅持如此」。對自我的堅守構成了她自信落筆的原因之一。
「談文學創作需要基本穩定的認知體系作為基礎,而我現在還處在一個價值觀體系形成的階段,每過一段時間,表達、感受都不一致。」談起自己的創作觀,勇力嘉很理性。大賽評委在盲評階段時,曾斷言這次的第一名應是個男孩,因為獲獎作品全文流露出來的是一種難得的理性。儘管事實與評委斷言不符,但評委們說的「理性」卻是勇力嘉一貫堅持的。
生活裡卻是個「小迷糊」
勇力嘉特別喜歡讀王小波的《一隻特立獨行的豬》,「喜歡的原因不僅因為王小波是學物理的,更因為他文章寫得特別好。」是的,這個理性的女孩喜歡的學科是物理,但她卻想選擇文科作為未來的發展方向,當然在大學裡輔修物理學位也是她的規劃之一。
在思想的王國裡,勇力嘉是個充滿勇氣的探索者,但在生活中,這個身高1.8米的高個女孩,卻常常犯些「小迷糊」。在去年我報作文大賽頒獎典禮當天,很多人對拄著拐杖上臺發言的勇力嘉都印象深刻。
這不是勇力嘉第一次受傷了,喜歡運動的她在僅僅半年時間裡,先是因為打羽毛球骨折,接著又因為打網球崴腳,面對這些傷痛,勇力嘉摸著腦袋笑笑:「實在不知道怎麼就受傷了。」這類犯迷糊的事情還不時發生,勇力嘉在班級擔任團支書,有一次收團費,她用一個垃圾袋裝錢,結果勇力嘉沒發現垃圾袋是漏的,「幸虧只是掉了些硬幣,我賠得比較少」,提起這件「糗事」,勇力嘉笑得挺歡。
勇力嘉是個「麥霸」,喜歡飆碧昂斯的高音,「唱歌太張狂」是勇力嘉的室友們對她的印象之一。受父親的影響,勇力嘉參加了學校油畫社,閒暇之餘,還會聽聽古典音樂,不時發些點評,「巴赫太怪了,『巴赫』是小溪的意思,他的音樂卻有大海開闊之感」。崔健、許巍、逃跑計劃等搖滾明星和組合也是勇力嘉的「菜」。
個人檔案
所獲榮譽:「蘇教國際杯」江蘇省第十四屆中學生作文大賽(高中組)特等獎第1名
所在學校:江蘇省天一中學
出生日期:1996年10月19日
興趣愛好:寫作、網球、文學、哲學、音樂、攝影
最欣賞的話:一個人僅擁有此生此世是不夠的,他還應該擁有詩意的世界。
人生規劃:做一個社科院研究員,生活波瀾不驚,同時風生水起。
來欣賞一下這篇獲頭獎的「燒腦」哲學作文
邊界
■勇力嘉
美國反烏託邦小說《授者》(The Giver)中描繪了兩條「邊界」:一條有形——小說中「和諧社區」的邊界:圈限人的行為與思考的邊界;一條無形——設定每個人身上的職業、角色甚至情感的邊界。由此,烏託邦建立,人們以各自適當的角色在適當的區域活動,直到主角喬納斯衝破邊界,釋放人性中的一切善惡。同時,喬納斯衝破了另一層邊界,以自由之姿向設置者進行反擊。
從這本小說中,我讀出了一個理解邊界的視角,讓我警覺自省,環視四周,果然,稀鬆的空氣中有一條「邊界」。我感受到它。
邊界,英文解釋「bounder」,詞根為「bound」,即為捆綁、束縛、纏繞,猶如繃帶纏繞木乃伊一樣。繃帶之於木乃伊即為永恆的禁錮,使其在繃帶所限區域內腐朽。想至此,不禁森然:邊界於我看來即為一種圈限、束縛、牢獄,而畫地為牢者可以是自己或是他人,也可以是社會價值觀或是盲目的文憑主義之類。
置身於邊界中,我感到自己被佔領了,被「他們」佔領了。「他們」為何者?「他們」是操控程序的人,「他們」不一定是人。但確有其人。不僅我是如此,環視周圍一張張臉,斑斑怯懦,點點怨愁,都是如此。因為在邊界之中,因為設定好的角色,我們開始過分關注自我,關注自身存在狀態的優劣,也因此對外界,對邊界外廣闊的世界失去了興趣,由此喪失了衝動的激情和探求的動力,也失去了衝破邊界的勇氣與羽翼。錢理群教授在這些被剪掉羽翼的禿鳥面前難掩憂憤,稱其為「精緻的利己主義者」,他們處在不自知的狀態中。借薩特之言:我們沉浸其中,既感到不能忍受,卻又與之相處愉快。確乎,忍受邊界與拒絕忍受都是忍受,這種被圈困的感覺猶如吃了蒼蠅一樣,不將自己殺死是無法把它取出來的。我能感受到在邊界、角色的陰翳下,自己失去了感動的爆發力,失去了對黎明、對新生的熱愛,活在一種不聞、不動、無邊的不正義中,任憑邊界如繃帶般慢慢收縮,榨乾生命最後一滴血漿。
正是由於對這種無形邊界的不滿,生命嘗試著衝撞。在鮑鵬山的觀點中,莊周幾乎成功地衝破了對自己生命的定義,即衝破了邊界。當他以「往矣!吾將曳尾於塗中」來拒絕塵囂時,他跳開了一種邊界的圈限,聰慧地遠離了「火坑」。於是他像一棵獨立守望心靈之月的樹,由生站到了死。他似乎在跟世界比誰更無賴,更赤條條來去無牽掛,從而誰更無邏輯、無心肝。然而,這種衝撞的背後卻聽得見血淚的滴答聲。莊子「眼冷心腸熱」,對世界到底熱腸掛肚,他對邊界的衝撞成就他曲高和寡的寥落才情。不僅莊周有如此嘗試,艾麗絲·門羅亦在努力,在她的作品中,到處是羅素所言的「靜靜的絕望的真相」——不斷地衝撞外力對自己的設定,卻又不斷地被掙扎的過去、無望的未來所捕獲。在邊界中,衝撞越猛,越被束縛,越易肝腦塗地,令人悚慄。
所以衝破邊界無望?
在這永恆的生命困境中,我開始思考另外的途徑。
《死亡詩社》中的基丁老師站上講桌,給了我一個方向。既然生命註定要被邊界束縛,唯有擴大邊界,站在邊界之上,瞭望世界,才能免於那種不自覺的「木乃伊」狀態。
尼採曾有一句感傷之言:「寧願絕望,勝於投降」,竊以為,不妨溫柔些:「不如眺望,勝於投降,優於絕望。」以基丁為例,一個名校的老師,在所設的邊界、角色內,保有清醒的雙目,帶領學生站在講桌上,眺望萬千世界中無盡的詩意與思趣,發出惠特曼所言的「野性的狂叫」。躍上講桌的那一刻,學生在邊界上打了個漂亮的「擦邊球」,在眺望中看到了擴展的可能。
這種想法與朱良志先生的「乾坤草亭」何其相似。他在對「亭子」這一物象的剖析中,發現了一種精妙的智慧。亭子,實為一種邊界,然而和捆綁木乃伊的「繃帶之界」不同,亭子四周無牆壁,能觀亭外之物。坐於亭子中,既可遮擋一些風雨,又可眺望如煙景色,仰觀宇宙之大,俯察品類之盛,在自由呼吸間精騖八極。此樂何極!由此觀之,人該是在一種邊界的範圍內均勻呼吸,以擴展著的感覺和理性拓寬邊界,由原點向外發散,思之無極。此可謂「不離亭子,不在亭子」的內在深意。這樣的道理與遠行之意不謀而合:所謂遠行,該是帶著對原點的懷念而上路的。正如邊界是一個人在物質世界的立身之本一樣,唯有確立了一個生命的坐標,方有基礎去探求。
縱觀「邊界」之義,在我看來,人生所需的邊界不該為繃帶般的bounder,而該為四面通達的亭子。但無論置身於何地,扮演什麼樣的角色,都該懷有一份「狂躁」之感,一如前文的莊子、門羅,始終保有探求的衝動,始終在躍躍欲試的期待裡不停地思考、衝撞。若非如此,無論在什麼樣的邊界之中,你都會像一具被角色佔領的木乃伊一般,任憑收縮的邊界縮窄你的眼光,榨乾你的腦漿。
書到此,我眼前浮現一幅畫面:乾坤中介子般小亭,亭中一人面懷激蕩,神採飛揚。
大賽專家點評:
「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我對這句話一直保持警覺,既如此,寫作教育的意義何在?面對本次作文大賽,面對本次大賽中選手的發揮,特別是這篇文章,我開始動搖我的「警覺」,提醒自己不再杞人憂天。
那麼,「天成」之態若何?我以為,從什麼地方開始,到什麼地方停下,中途會怎麼折來折去,你不讀完最後一個字,你是想像不出來的;讀完之後,你會猛然發現,就是那麼隨性、隨意,放筆縱橫,自由徵引,又是那麼自然、妥帖和切題;處處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穫和驚喜,更有無招勝有招的瀟灑;不只是思趣、理趣,更有智趣和情趣,甚至是一氣而下的痛快淋漓。
其實「天成」「偶得」的背後,肯定有其必然。讀完這篇奪魁之作,你肯定比我心裡還明白。
(蔡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