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克拉瑪幹孤旅 2016年6月4日攝
你記得那是深夜一點多了,你徘徊在那個江邊小站,你正在等候著上海至貴陽從這裡經過的快車。沒有一點空隙,前胸貼著後背,汗臭與煙霧攪在一起的空氣令人窒息。你想像著學生擠在民工成堆的車廂裡的窘境。學生還差點沒有登上火車。因為到那個站時,就晚點了一個半小時,人搡著人,乘務員怕出事,懶得打開車門,學生急得要哭了,打手機問你該怎麼辦。你說,告訴他就說你是記者。沒想到這招還管用,學生踉踉蹌蹌爬了上去。
學生發簡訊說,見老師的路真長啊!你回簡訊:真對不起,本不應該讓你這麼受累。學生回答:沒關係,想著又能見到老師了,什麼樣的辛苦都會變成美好的回憶。
你大大感動。歲月已經在你的臉上、頭上標誌明顯。你被青春、清新與清純感染著。
鐵路那頭終於亮起了大燈。從高高的車門邊,學生小小的身軀跌了下來。你在想著,學生的父母此刻該有多麼擔心呢,一個孩子就這樣在一趟晚點4個小時的列車上站了8個多小時,來到一個陌生的地方,單單為著見老師一面。你眼角有點潮。
還好,車站邊有一個小咖啡館,你說,進去坐坐吧。
你問:專程來看望你的阿鵬走後就沒聯繫啊?學生說,沒有,吃了一頓飯,回去了。許久沒見,大家都有了一些不小的變化。「從大理那麼遠來,在車站吃一頓飯就走啦?」你問,你們話多嗎?能告訴我一點什麼嗎?當然不牽涉到隱私。我想聽到故事、情節和對白。沒什麼,只是想完成手中還沒寫完的作品而已。學生說,我們是3年前在旅途認識的,一起去了虎跳峽、中甸、德欽。我最喜歡的境界,是人在旅途的感覺,雖然有時很迷茫。你說,那都是些很美、很吸引人的地方,令人產生聯想,有很多新的面孔,新的經歷。學生說,不是每一個相遇的人都會上演一段盪氣迴腸的動人故事,哪怕是在旅途這樣一個浪漫的環境裡,因為生活中更多的是平凡和簡單。你說,人和人在特定環境裡是很容易相通的。學生說,浪漫如此的奢侈,不是一般人能消費得起的。我們中的大部分人只會擁有一個簡單的故事,但這就足夠了。你說,你很你很深刻啊。
你們啜著咖啡。學生想起什麼似的說,阿鵬恐怕不會來看我了。你說,天,不能這樣,聽到這話我很難過。人生中,認識了就是緣分。結識朋友難,丟失朋友易。學生說,不會的,我是說專程。我們還是很好的朋友,情誼是不會丟的,任何時候撿起來都是閃亮的。你說,這話你要永遠記住。學生說,老師怎麼這麼嚴肅?我是很重感情的,我會記住生命中經過的每一個人,我愛的和愛我的。你說,所以我會寫《江邊永遠的傳說》。學生說,我一直在等一個人,但阿鵬不是,我需要一個可以帶我去遠方的人,結果沒出現,所以只好常常一人獨自流浪。你說,大學時我發表過一首詩,題目是《我等著一個人》,下次給你看看。學生說,好的,老師還寫詩?我在大學的時候也很喜歡詩歌呢,一直覺得詩最難寫了。可以問問老師在等一個什麼人嗎?你說,大學寫的,充滿夢想的年齡,不想眨眼年過半百。學生說,老師還很年輕,正是大有作為的時候。
你們站起來,遠眺窗外遠處燈火闌珊的閱江樓。你說,對,生活著真的很美好。你這麼年輕,面對的是一片廣袤的春野,享受穿越春野的過程吧。學生說,可也正是因為年輕,我才會如此的青澀,如此的缺乏經驗,所以在走過春野的路上,要有老師的指引和幫助。人有時候很無助,就像冬天裡飄落在水面上的殘葉。你說,剛剛你的還鼓勵老師呢!好好工作,好好生活啊!學生點著頭:呵呵,是。你淡淡地說,以後你會想起這個夜晚和這次談話吧?學生說,別嚇我呢,搞得馬上要分別到永遠一樣,以後的路還很長很長,還有好多話沒跟老師講呢。你說,記得我說的「這話你要永遠記住」嗎?學生前言不搭後語地說,獨自去遠方的意境其實也挺美。
你們走出小咖啡店,一路月光。抬起頭來,發現月光竟是如此皎潔、明亮,像孩子純真的笑容,照亮心靈的每一個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