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高考考了湖南省文科第四名的留守女孩鍾芳蓉,在媒體報導她報考了北京大學考古專業之後,關於她的消息迅速衝上熱搜。隨之而來的一種聲音是:考古學沒「錢」途。
這種聲音迅速被「冷門小圈」裡平時埋頭搞研究的考古界大佬們反駁,@北京大學 也轉發了鍾芳蓉的微博,歡迎她的報考。
擔心考古學就業問題的網友們有出於現實的考量,不過專業之間的區別並不單純在於畢業後的平均薪資。在選專業時,能夠對以後要學習的專業有所了解、有所喜愛、有所預期,不盲從盲選熱門專業,就已經是極為難能可貴的事情。
再說,作為被容易被誤解專業之一,大家真的了解考古學嗎?
看到考古學這個名字,一般人總認為這是一個古老的學科,其實不然。和歷史學、哲學、文學等學科相比,考古學在人文學科中相當年輕。
在西方,考古學自誕生以來到今天僅一百五六十年。
在中國,新文化運動啟發了中國學術界對傳統上古史體系深深的懷疑,從而提出重建上古史的任務。於是,考古學這門產生於西方的學問始為中國學術界接受,並被視為擺脫重建歷史時缺少材料的窘境的主要辦法,被寄予厚望。從那個時候算起,中國考古學發展至今才剛滿百年。
當人們還在四處尋覓重建歷史的辦法時,常領風氣之先的北京大學在1922年就在國學門下成立了考古學研究室。這是中國第一個考古學研究機構。
自此,北大考古學人在動蕩時局中,盡其所能地開展考古活動。不過,真正系統的學科建設則晚至1952年才開始的。是年,北大歷史系成立了考古專業,著名考古學者蘇秉琦先生出任專業第一任主任,宿白先生擔任副主任,延攬群賢,篳路藍縷,開啟山林。
如今的北京大學考古專業,已經發展成為學科門類齊全、專業領域覆蓋完整的考古文博學院,執全國高校之牛耳,為中國考古之重鎮,在國際上也有極大的影響力。
可以說,北大考古學的歷史和中國考古學的歷史一樣長,中國考古學的每次重大進展,都有北大考古人的貢獻,北大考古學的發展從某種意義上是中國考古學術發展的代表和縮影。
這麼理解吧,報考了北京大學考古專業的鐘芳蓉,拜入了中國考古界的第一大門派。
說了這麼多,大家知道了北大考古在考古界的地位,也知道考古學在中國是20世紀初西學東漸的一門學科。但是考古學到底是什麼,恐怕大家的想像還停留在戴著安全帽、拿著小鏟鏟、在坑旁蹲成一排的灰頭土臉的考古學專業學生的模樣。
考古學立足於物質文化,會挖土當然是有必要的,但光會挖土可不行。很多人想像中的考古故事,就是考古人用各種黑科技,克服各種困難,讓極具有歷史價值的珍寶得以重見天日,上交國家。顯然這個故事並不屬於考古,而是屬於盜墓……
有這種認識也很正常,因為重大的考古發現常常是新聞媒體的頭條,印象裡好像隔三岔五就能看到西安挖地鐵又挖出古墓了呢。
中國猿人頭骨、殷墟、馬王堆漢墓、秦始皇兵馬俑發現的傳奇故事至今為人津津樂道。我們似乎對考古學並不陌生,但這只是冰山一角。
英國考古學家倫福儒和巴恩對考古學有一個頗為浪漫的描述:
考古學部分是搜尋古代的珍寶,部分是科學工作者縝密的探究,部分是從事創造性的想像。
她既是在伊拉克沙漠裡烈日下的辛苦發掘,在阿拉斯加冰天雪地裡對愛斯基摩人的觀察,對佛羅裡達海域西班牙沉船的潛水考察,在約克市羅馬時代陰溝裡的勘探,她也是進行解釋的艱巨工作,以便了解這些工作和發現在人類歷史上的意義。
因此,考古學既是野外的一種體力勞動,又是在書房和實驗室裡智慧的創造。這正是考古學所具有的巨大魅力之所在。
這裡對考古學的工作做了形象而浪漫的描述,令人神往,同樣也提到了考古學需要「進行解釋的艱巨工作」,這正是非專業人士因為不理解而容易忽略的部分。
其實,現代的考古學其實已經走過了早年挖寶的初級階段。當然,哪個考古人不想發現一下像秦始皇兵馬俑這樣的世界奇蹟呢?但考古學的真正力量,是在於從平淡無奇的遺物中,探尋和復原從前的人類是如何生活、從前的社會是如何發展演變的。
英國考古學家皮戈特甚至將考古學定義為「一門研究垃圾的科學」,以此消解公眾認為考古就是挖掘古代珍寶和尋找失落文明的誤解。
總體而言,考古學可以分為史前考古學與歷史考古學。
史前史一般是指人類文字出現之前的漫長歷史。因為沒有文字參考,史前考古更像是自然科學科學的探索,而不像歷史研究的考證。
我們更加熟悉的是歷史考古學,它的特點在依靠文獻線索來研究考古發現,或者用考古發現來增補文獻所缺佚的歷史記載。
比如說,最近剛上了熱搜的秦始皇,這位千古一帝不僅生前牛掰,他的秦陵地宮也十分有創意,其中之一,就是用水銀做江河湖海。
來自豆瓣拉踩小組。
秦始皇也想不到兩千多年後這樣上熱搜。
《史記·秦始皇本紀》有記載:「以水銀為百川江河大海,機相灌輸,上具天文,下具地理。」
以司馬遷的記載為基礎,秦陵地宮的水銀不斷加入民間傳說,不僅以水銀為江山之形,還用沙棠沉檀做舟楫,用金銀為鳧雁,用琉璃雜寶做龜魚,在海中還做了玉像鯨魚,坐實了秦始皇「手辦狂魔」的名號。
拋開這些越來越魔幻的說法不談,秦始皇陵真的有水銀嗎?有多少?
考古學告訴我們,真的有,還不少。
20世紀80年代初,地質礦產部物探化探研究所對秦始皇帝陵進行了首次土壤汞量測量,在陵墓封土的中心區域,發現一個面積約1.2萬平方米的強汞異常區。異常區的汞含量均值遠高於封土周圍的汞含量,也就是說封土中的強汞不是構成封土的土壤本身固有的,「而是封土堆積後由陵墓地宮中人工埋藏的汞揮發而滲透於其中的」。
那麼秦陵中的這些水銀真的是被做成了江川湖海的樣子嗎?
2003年,在實施秦陵物探考古的863計劃時,通過土壤汞量測量和壤中氣汞量測量兩種方法,又一次對秦陵封土的含汞量進行了測量。這次測量發現的汞異常變化規律顯示,地宮北西側基本無異常顯示,北東側最強,南側次強,這種分布狀況和秦帝國版圖內水系的分布有相當一致的對應關係。
這些發現證實了司馬遷的記載,但對於考古學家來說,問題才剛剛開始。
更進一步,秦陵地宮中的大量水銀從何而來?這會涉及到戰國晚期乃至秦朝時,水銀的採礦地點、過程、冶煉方法、存儲手段、使用範圍以及用途等等與水銀相關的一系列問題。
漢代以前,中國水銀製造採用的是低溫焙燒法,也被稱作火法鍊汞。這種方法是在450—800℃溫度的環境中,將汞礦石或精礦直接在空氣中焙燒,將汞還原呈氣態分離出來,而後再冷凝成液態汞。早期低溫焙燒的具體方法,我們不得而知,但因為水銀的特性,這種方法產率低,而且操作者容易汞中毒。
根據中國汞礦的分布和秦陵的地理位置,秦陵地宮的水銀可能來自川黔湘交界處和秦嶺南坡的旬陽一帶。而水銀製造技術的限制加上中國汞礦的貧礦和伴生礦特徵,決定了古代水銀的年產量不會太高,秦陵地宮中的水銀不可能有過去推測的百噸之多。
秦陵地宮中用水銀演示江河湖海的水系,將秦帝國的版圖模造在墓室中。這個構想與歷史上所有在墓葬中使用水銀的現象都不一樣,它既不是財富的象徵,也不是用於醫療,更不是出自所謂防盜、防腐的考慮。這是秦始皇「西涉流沙,南盡北戶。東有東海,北過大夏」的追求,是將帝國最輝煌的歷史以物化的形式載錄下來。
歷史記載的多是皇朝更替和重大政治事件,而考古更能發現平民與貴族日常生活的物質遺存。
這些物質文化是當時生態環境、社會制度、技術經濟、生活習俗及思想意識的產物。
正如葛劍雄教授在《歷史學是什麼》中所說,真實的歷史依然是歷史學家永恆的追求,閱讀史料、實地考察等等都是手段。沒有「真歷史」做支撐的道理,無疑是空中樓閣,最終演變為一種教條也猶未可知。
考古學不是神秘刺激的挖寶活動,也不應當被收入水平的單一標準降維。它讓我們更加真實可感地了解過去的人類在我們腳下的這片土地上如何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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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丹怡 黃泓
觀點資料來源:
林梅村《西域考古與藝術》
陳淳《考古學研究入門》
段清波《秦始皇陵園考古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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