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四年多前,二零一五年十二月七日,我在準備給上海的一所高中,國學社的學生上課。
這些高中生,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哲學,文學,歷史,物理,數學,化學,社會,生物,藝術,音樂,中外語文,幾乎是無所不知,無所不曉的。
「孔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師。」」。
在準備資料時,為了怕被學生問倒,所以臨時惡補了一下韓愈的《師說》。若是上課的過程中,課講得不好,被人給懟回去時,我還可以拿這個,當一個下臺階用。
要不然,我這個老臉,可掛不住呀。所以,在上課前,我會把這一段文字,特別的強調一下。
日後,若有誰要去講學之時,可以用著一招。雖不能說能打遍天下無敵手,但是把他拿來防身之用,還是綽綽有餘的。
學海無涯,一山還有一山高。
不但如此,我也知道「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以有涯隨無涯,殆已!」。然,做學問,無非是成就自己完整的人格。若行有餘力,就儘量幫助一下身邊的人,先內聖而後外王。
雖說我知道自己的內養非常不足,而且又有好為人師的壞毛病。
特別是當我讀到,曾子在《大學》所說的,「所藏乎身不恕,而喻諸人者,未之有也。"那一句話時,它讓我整個人非常震撼呀。
正因如此,我也才算是真正的了解到,孔子與南懷謹老師,那述而不作的仁者胸懷。
在讀到黑格爾的名言,"人類從歷史學到的唯一的教訓,就是人類沒有從歷史中吸取任何教訓。」。這個箴言,大概只有」顏回不貳過」之人,才能躲過此一魔咒。
想到如此,只能在自己做蠢事時,自我嘲諷一下自己。然後去遙想「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發而皆中節謂之和。」,聖人那美好的中庸之道。
「行年五十,當知四十九年之非;在世百年,哪有三萬六千日之樂。」我在想,若有聖人經典伴我一生,這人生如何能不美好呢。所有經歷的一切,都是上天做好的安排。
此刻,心中想起「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讀《論語》等經典的愉悅。我想這是做為一個讀書人,最大的樂趣吧。
而能與大家在一起共同學習,如何沒有那「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有者共同志向,而一起學習的樂趣與歡愉呢。
對我而言,分享國學經典,就如同「我有好爵,吾與爾靡之」般的喜悅。
在此,感謝大家能給我這個機會,讓我上到這個講臺上,分享一下我的學習心得,謝謝 !
《師說》原文與譯文
古之學者必有師。師者,所以傳道授業解惑也。人非生而知之者,孰能無惑?惑而不從師,其為惑也,終不解矣。生乎吾前,其聞道也,固先乎吾,吾從而師之。生乎吾後,其聞道也,亦先乎吾,吾從而師之。吾師道也,夫庸知其年之先後生於吾乎!是故無貴無踐、無長無少,道之所存,師之所存也。
古代求學的人必定有老師。老師,是用來傳授道與理、講授學業、解答疑難問題的。
人不是一生下來就懂得道理的,誰能沒有疑惑?有了疑惑,如果不跟老師學習,那些成為疑難的問題,就始終不能解開。
出生在我之前的人,他懂得的道理本來就比我早,我跟從他,拜他為老師;出生在我之後的人,如果他懂得道理也比我早,我也跟從他,拜他為老師。
我是向他學習道理的,哪管他的年齡比我大還是小呢?因此,無論高低貴賤,無論年長年幼,明道與通理的老師在哪裡,值得學習的對象在哪裡,就到那裡找老師,去向他學習。
嗟乎!師道之不傳也久矣,欲人之無惑也難矣。古之聖人,其出人也遠矣,猶且從師而問焉;今之眾人,其下聖人也亦遠矣,而恥學子師。是故聖益聖,愚益愚,聖人之所以為聖,愚人之所以為愚,其皆出於此乎!
唉!古代從師學習的風尚不流傳已經很久了,要人沒有疑惑也難了!
古代的聖人,他們超出一般人很遠,尚且要跟從老師請教與學習;現在(唐代)一般人,他們才智不及聖人也很遠,卻以向老師學習為恥。
因此,聖人更加聖明,愚人更加愚昧。聖人之所以成為聖人,愚人之所以成為愚人,大概都是由於這個原因吧!
愛其子,擇師而教之,於其身也,則恥師焉,惑矣!彼童子之師,授之書而習其句讀者,非我所謂傳其道解其惑者也。句讀之不知,惑之不解,或師焉,或不焉,小學而大遺,吾未見其明也。
愛自己的孩子,希望他能不斷的成長,所以會努力認真的選擇老師來教他。但是對於他自己的學習成長,往往卻丟失了,放棄了,覺得再去跟從老師學習是可恥之事。這真是糊塗啊!
那些兒童的老師,教他讀書,學習書中的文句的停頓,並不是我所說的傳授道理,解答疑難問題的老師。不知句子停頓要問老師,有疑惑不能解決卻不願問老師;只在小的方面學習了,而大的方面的學習卻丟棄它。
因為無法掌握到學習的要點,不能把學問給學通,學透,所以我看不見他的學問能明達,通曉呀。
巫醫樂師百工之人,不恥相師。士大夫之族,曰師、曰弟子云者,則群聚而笑之。問之,則曰:彼與彼年相若也,道相似也;位卑則足羞,官盛則近諛。嗚呼!師道之不復可知矣。巫醫樂師百工之人,君子不齒,今其智乃反不能及,其可怪也歟!
巫醫、樂師、各種工匠這些人,不以互相學習為恥。士大夫這一類人,聽到稱「老師」稱「弟子」的人,就聚在一起嘲笑他們。
問士大夫們,為什麼不願意找老師學習呢? 他們就找理由說:「自己和老師的年齡差不多,懂得的道理不也差不多嗎。把地位低的人當做老師,就會感到恥辱;把官大的人當做老師,就被認為近於諂媚。」
哎!求師的風尚難以恢復由此可以知道了!巫醫、樂師、各種工匠這些人,這些自以為君子的人,認為他們不屑一提。
但現在他們的智慧,竟然反而比不上這些人了,這真是奇怪啊!
聖人無常師:孔子師郯子,萇宏師襄、老聃。郯子之徒,其賢不及孔子。孔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師。」是故弟子不必不如師,師不必賢於弟子,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如是而已。
李氏子蟠,年十七,好古文,六藝經傳,皆通習之,不拘於時,學於餘。餘嘉其能行古道,作《師說》以貽之。
聖人沒有固定的老師。孔子曾以郯子、萇弘、師襄、老聃為師。郯子這些人,他們的賢能都比不上孔子。
孔子說:「幾個人一起走,其中一定有可以當我的老師的人。」
因此學生不一定不如老師,老師不一定比學生賢能,通曉道理有早有晚,學問技藝,各有專長與專攻,如此罷了。」
李家的孩子蟠,年齡十七,喜歡古文,六經的經文和傳文都普遍地學習了。他不受時俗的拘束,而願意向我學習,我讚許他,能夠遵行古人從師的途徑與態度,所以寫了這篇《師說》來贈送他,表達我對他的讚許。
[若水心得]
按常理來說,若是自己年紀大,地位高,身分貴,應該學問會比自己年紀小,地位低,身分賤的人來的高,廣,深,厚。
但實際上是不是如此呢? 不見得是。
所以學問之道是不論先後,長幼,高低,貴賤的,而是誰的學問高,廣,深,厚,就向他學習才對。
但是一般人呢,他怕丟人呀,怕自己不如他人,丟臉呀。在此情況下,如何能虛懷若谷,謙卑自持,而向老師學習呢。
這不是承認自己過去都是虛度光陰呀。
但是想一想,不是所有的人,甚麼都會的。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優點與所長,只有他身上有我值得學習的地方,補我學問之不足。為什麼,我不能向他學習呢?
就像曾子,他是傳孔子道統的人。他曾說,「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遠。仁以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後已,不亦遠乎?」
一個學問越深厚的人,一定是戒慎恐懼,謙衝自牧,虛懷若谷,既謙卑又努力學習的人。
曾子曰:以能問於不能,以多問於寡,有若無,實若虛,犯而不校。昔者吾友,嘗從事於斯矣。
「以能問於不能」。凡是所謂天才、聰明有才具的人,容易犯一個錯誤,傲慢,就是很自滿,不肯向人請教。
而顏回雖然高人一等,卻唯恐自己懂得不多,唯恐自己沒有看清楚,還要向不如自己的人請教一番。這也是諸葛亮之所以成功的條件,他的名言「集思廣益」,就是善於集中人家的學問思想,增加自己的知識見解。對自己非常有利益。這也就是以能問於不能的道理。
但是有才具的人,往往不肯向人請教,尤其是不肯向不如自己的人請教。儒家標榜虞舜「好察邇言」,所以能為聖人。雖然淺近的話,但往往能給我們深遠的啟發。
「以多問於寡」的「多」,是指知識淵博。顏回是孔子最得意的學生,知識非常淵博。「問於寡」,就是問於知識不如自己淵博的人。這是一種解釋。
另一種解釋是說從政作領導的人,多半是通才,什麼都懂;而「寡」可以說是專家,他專門研究一點,而這一點並不是學問淵博的人所能夠知道的。
淵博的人知其大概,不能深入;專家則對某一點有深入研究。所以淵博的人,一定要向專家請教。
「有若無」他學問非常淵博,而在待人處世上表現得很平常,好像什麼都不懂似的。學問深時意氣平,這一山還有一山高,所以沒什麼好值得驕傲的嗎。
「實若虛」,內涵深厚,表面上看起來卻很空洞,普普通通。「犯而不校」,不如他的人對不起他,下面的人對上面的人不敬為「犯」,從來不計較、不記恨。
這五點看起來很容易,但是如果以自己待人處世的經驗來體會,幾乎每一句話我們都沒有做到。曾子說,我的朋友顏回,對這五點都做到了。孔子所讚嘆的顏回,他學問的火候優點,在此可見一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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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析]
《師說》是韓愈的一篇著名論文。據方成珪《昌黎先生詩文年譜》考證,此文作於唐德宗貞元十八年(802),這一年,韓愈35歲,任國子監四門博士,這是一個「從七品」的學官,職位不高,但是他在文壇上早已有了名望,他所倡導的「古文運動」也已經開展,他是這個運動公認的領袖。這篇文章是針對門第觀念影響下「恥學於師」的壞風氣寫的。
門第觀念源於魏晉南北朝的九品中正制,自魏文帝曹丕實行九品中正制後,形成了以士族為代表的門閥制度,重門第之分,嚴士庶之別,士族的子弟,憑高貴的門第可以做官,他們不需要學習,也看不起老師,他們尊「家法」而鄙從師。
到唐代,九品中正制廢除了,改以官爵的高下為區分門第的標準。這對擇師也有很大的影響,在當時士大夫階層中,就普遍存在著從師「位卑則足羞,官盛則近諛」的心理。
韓愈反對這種錯誤的觀念,提出以「道」為師,「道」在即師在,誰有道,就向誰學,這是有進步意義的。
與韓愈同時代的柳宗元在《答韋中立論師道書》中說:「今之世不聞有師,有輒譁笑之,以為狂人。獨韓愈奮不顧流俗,犯笑侮,收召後學,作《師說》,因抗顏而為師,愈以是得狂名,居長安,炊不暇熟,又挈挈而東,如是者數矣。」由此可以看出《師說》的寫作背景和作者的鬥爭精神。
對恥學於師,文章連續用了三個對比。
第一, 古今對比,闡明恥學於師,違背聖人之道,其後果只能是更加愚昧。
第二, 將同一個人既明於擇師教子的必要,卻又不明於自己從師的必要,把這兩種完全矛盾的做法加以對比,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揭示那些人確實糊塗不通道理。
第三, 巫醫、樂師、百工之人與士大夫之族的對比,進一步道出士大夫的錯誤心理,發人深省地指出兩種人的地位與智能的反差,更令人幡然醒晤。
全文分四段。
第一段
提出中心論題,並以教師的職能作用,總論從師的重要性和擇師的標準。開篇第一句「古之學者必有師」句首冠以「古之」二字,既說明古人重視師道,又針對現實,借古非今。「必有」二字,語氣極為肯定。
然後指出師的職能作用是「傳道受業解惑」,從正面申述中心論點。接著緊扣「解惑」二字,從不從師的危害說明從師的重要,從反面申述中心論點。
最後緊扣「傳道」二字,闡明道之有無,是擇師的唯一標準,一反時俗,將貴賤長少排出標準之外,為下文針砭時弊張本。
第二段
批判不重師道的錯誤態度和恥於從師的不良風氣。這一段用對比的方法分三層論述。
第一層,把「古之聖人」從師而問和「今之眾人」恥學於師相對比,指出是否尊師重道,是聖愚分野的關鍵所在;
第二層,以為子擇師而自己不從師作對比,指出「小學而大遺」,避重就輕的謬誤;
第三層,以巫醫樂師百工之人與士大夫之族作對比,批判當時社會上輕視師道的風氣。這種批判的手法,有點在諷刺官大學問大的味道。
第三段
以孔子為例,指出古代聖人重視師道的事跡,進一步闡明從師的必要性和以能者為師的道理。這一段開頭先提出「聖人無常師」的論斷,與第1段「古之學者必有師」呼應,並且往前推進一步,由「學者」推進到「聖人」,由「必有師」推進到「無常師」。
舉孔子為例加以論述,因為孔子在人們心目中是至聖先師,舉孔子為例就最有代表性,讓人無庸置疑,更能加強說服力。由此得出「弟子不必不如師,師不必賢於弟子」的結論,這個結論顯然是正確的。
這種以能者為師的觀點就是「道之所存,師之所存」的觀點。
第四段
讚揚李蟠「不拘於時」「能行古道」,說明寫作本文的緣由。「不拘於時」的「時」指「恥學於師」「惑而不從師」的社會風氣。「古道」指「從師而問」,以「聞道」在先者為師的優良學風。
從而總結全文主旨,點明主題。
對"道之所存,師之所存也"的理解,韓愈以儒家道統的繼承者自居,他「收召後學」,「抗顏而為師」,目的就是要恢復自孟子後已「失其傳」的儒家道統。
正因為如此,他把「傳道」,把傳承儒家道統,恢復君子儒,視為教師最重要也是最基本的任務。
「受業」「解惑」,都與此有關:「業」即「道之文」,指以「六藝經傳」為代表的儒家經典;而「解惑」也是為了「明道」。
由此可見,「師道」是貫穿全文的主線,「道之所存,師之所存也」,這個判斷就是上述內容的高度概括。
[創作背景]
《師說》大約是作者於貞元十七年至十八年(公元801—公元802年),在京任國子監四門博士時所作。
作者到國子監上任後,發現科場黑暗,朝政腐敗,吏制弊端重重,當時的上層社會,看不起教書之人。在士大夫階層中存在著既不願求師,又「羞於為師」的觀念。
作者借用回答李蟠的提問撰寫這篇文章,以澄清人們在「求師」和「為師」上的模糊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