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士尼英語本來是有機會做大做強的，但中國市場如此特殊，迪士尼英語無法完全理解中國
文|《財經》記者 柳書琪
編輯| 謝麗容
除北京，全國線下教育機構陸續複課，但進入中國12年的迪士尼英語卻見不到那一天了。
6月22日，少兒英語培訓機構「迪士尼英語」在官微上發布公開信，信中稱經慎重考慮，將不再重新開放迪士尼英語中心。公司將返還所有學員家庭剩餘學費，退費服務及其他相關事宜將於6月26日至7月21日間處理，受影響員工也將得到離職補償。
一位教育行業從業者向《財經》記者表示，這則公告非常體面，她從未見過第二家關店後承諾退還剩餘學費的教育機構。
對家長而言，這次告別來得有些突然。一位迪士尼英語的學員家長告訴《財經》記者，原本還在期待線下複課後孩子的「畢業典禮」，此前在線課程也可正常預約。就在一周前，迪士尼英語微信公眾號還在更新其會員專屬App樂學會。
《財經》記者就此事問詢迪士尼英語，華特迪士尼公司亞太區消費品、遊戲和出版執行副總裁馬豪世回應稱，「我們確保會為每一位迪士尼英語學員家庭退還剩餘的學費，並會妥善照顧每一位受影響的員工。」
據天眼查及迪士尼(NYSE:DIS)2019年報顯示，迪士尼英語是華特迪士尼公司面向中國市場的直營品牌，兩大股東分別為華特迪士尼公司與上海中智國際商務發展有限公司。2008年，迪士尼英語進入中國，主要面向3至12歲孩子提供英語培訓服務。截至2019年9月，這家培訓機構在北京、上海、廣州、深圳等六座城市共擁有約25家學習中心。
疫情是直接導火索
此次關閉所有學習中心或與疫情直接相關。迪士尼英語在信中寫道，「在過去幾年，我們注意到消費者偏好的改變，更多消費者傾向於在線學習體驗，而全球疫情更是加劇了這一趨勢，家長對恢復面對面的課外學習課程存在諸多顧慮。」
開闢線上課程成為絕大多數線下培訓機構的無奈之舉。多位迪士尼英語的學員家長告訴《財經》記者，自3月19日起迪士尼英語開始免費為學員提供線上課程，既有主講老師和輔導老師的雙師直播課，也有學員群中的視頻或繪本資料分享。不過，迪士尼英語在宣布關停門店後，在線課程也已停止。
和新東方、學而思等在前兩年就大舉部署線上課程的課外培訓機構不同，迪士尼英語是典型的以線下教授為主的培訓方式，通過第三方平臺搭建線上課堂，是應急之舉，而非戰略布局。既然是應急之舉，那麼用戶體驗和課程設置，以及教師培訓適應等方面，也有諸多不盡如人意之處。
所以，疫情期間開闢了線上課程實質上只能幫助線下教育機構維持基本的運營。對於迪士尼英語這樣的培訓機構來說，在過去的近四個月裡，最致命的是無法開展線下課程，這帶來三點傷害：一是阻斷了發展新生的正常節奏；二是延緩了老生消耗課時、續保課程的速度。
第三點是最實際的成本壓力：廣州某高端早教機構的老師告訴《財經》記者，通常機構提供免費線上課程的主要目的是為了增強用戶粘性、減少退費，無法帶來實際的營收增長。房租、人力等成本依然是壓在線下教育機構頭頂的大山。
隨著疫情在北京以外的全國大部分地區得到控制，各地開始逐步復工，部分城市陸續放開線下培訓機構。不過，自今年1月起暫停營業的迪士尼英語一直未能開門。一位少兒英語行業資深從業者向《財經》記者分析，培訓機構申請復工的流程相對繁瑣，需要做好各項防疫措施、提交申請資料，對於迪士尼英語這類外教較多的培訓機構而言，難度比本土培訓機構更大，他們需要確保全部外教準時順利到崗，這是一項艱巨的任務，畢竟目前疫情在全球其他國家還處於發展期，尤其迪士尼英語外教的主要來源地是歐美國家。
一步慢，步步慢
如果說疫情是壓倒迪士尼英語的最後一根稻草，那麼另一個不可忽視的背景是迪士尼公司的困局和迪士尼英語相對邊緣的處境。
據迪士尼英語母公司華特迪士尼公司2020年第二財季財報顯示，受疫情影響，這家公司持續經營產生的淨利潤為4.75億美元，同比減少91%。迪士尼英語所在的「公園、體驗與產品」業務板塊營收同比下降10%至55億美元，營業利潤同比下降58%至6.39億美元。
自1月下旬起，全球六家迪士尼樂園全部受疫情影響停業，直至5月才逐漸恢復開放。「我們已經關閉了主題公園、零售商店，暫停了遊輪航行和導遊，導致供應鏈中斷，進而導致損失了超過10億美元的利潤。」迪士尼在財報中表示。
如果再往前追溯，根據2019年財報數據，迪士尼英語在迪士尼商業版圖中相對邊緣。具體到其所在的「公園、體驗與產品」下的「消費者產品」板塊，2019年該業務共實現營收46.33億美元，約佔迪士尼全年營收的6.66%。考慮到這一類別中還包括版權收入和門店零售，迪士尼英語在迪士尼公司內的營收佔比將會更低。
近三年來，迪士尼英語所在的「消費者產品」類別表現平平。2018年其營收同比下滑4%至44.05億美元，2019年同比增長5%至46.33億美元，與三年前基本持平。
針對中國的英語培訓曾經是迪士尼在中國拓展市場的一個重要抓手。據《金融時報》曾於2013年的報導，教育是迪士尼中國戰略的重要方向，2012年時迪士尼在中國10個城市擁有44所英語學校。而到2015年，迪士尼英語計劃擁有148所學校，每年教15萬名兒童，預計營業收入超過1億美元。
但5年過去了，迪士尼英語未能實現當初的藍圖。目前其學校數量僅餘25個左右，是2015年設想中的六分之一。
這期間，中國本土少兒英語教育培訓市場蓬勃發展。前瞻研究院數據顯示，少兒英語行業投融資自2014年起爆發，到2018年總融資額達到57.93%，同比增長近40%。2019年，中國少兒英語培訓行業市場規模已接近400億元，未來五年還將保持約10%的年複合增長率。
近5年來，中國少兒英語教育培訓市場確實是處於一個大發展的時期，有教育行業資深從業者向《財經》記者評價，迪士尼英語本來是有機會做大做強的。作為外資線下少兒語言培訓機構，迪士尼英語在中國教育培訓市場魚龍混雜、高度分散化的時期，曾經依靠強大的品牌勢能、大比例外教師資、高端服務體驗迅速佔領市場。
但中國商業市場的一個關鍵詞是跟著技術的迭代快速迭代，中國少兒英語教育的關鍵詞是目的性強。
在商業和技術上，隨著國內教育機構孵化巨頭、服務質量大幅提升，在線教育在資本力量助推下迅猛佔領市場，早年滿身光環的迪士尼英語也不再有稀缺性。
在英語教育課程設置方面，迪士尼英語也無法完全跟上中國家長的訴求。「從消費者習慣來說，以前最有面子的是報個迪士尼英語，前幾年可能是報VIPKID，孩子再大了要提分了，就去新東方了。」她說，畢竟「米老鼠能教你KET、PET（劍橋通用英語考級）嗎？」
在疫情中落幕的教育機構，迪士尼英語不是第一個，大概率也不是最後一個。自2月起，IT職業培訓機構兄弟連、百弗英語、南京科蒂思維學科英語、上海艾蓓兒英語等多家教育機構宣布停止運營。松鼠AI創始人慄浩洋曾預判，6月後60%的線下教育機構會倒閉。
企查查向《財經》記者提供的數據顯示，目前國內少兒英語培訓行業在業存續共計4000餘家，2019年是全國少兒英語培訓的「大年」，相關企業註冊量達到1146家，同比增長53%。不過，這個市場以創業型公司為主，從註冊資本的情況來看，100萬以內企業是該市場的主力軍，佔據了總量的79%。
中小企業對於疫情這樣的黑天鵝事件抗壓能力較弱，可以得出的一個趨勢性判斷是，疫情之下，少兒英語行業的洗牌正在加速，兩極分化的馬太效應愈發凸顯。在迪士尼英語退場後，下半場少兒英語行業的賽事走向或將更加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