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 小南 中南屋世界公民教育 收錄於話題#國際視野31#人物故事4#野生動物保護2
「你聽過獵人海力布的故事嗎?」 「為了感謝獵人救了自己的女兒,龍王送了他一顆寶石。把這顆寶石含在嘴裡,就能聽懂世間所有飛禽走獸說話!」
讀小學的Elle看完這個神話故事就對那塊寶石著了迷。她太喜歡動物了,要麼會蹲在草叢裡觀察螞蟻觸角互探直到腳發麻,要麼端著飯碗在水塘邊看魚兒傍晚吐泡泡直到菜涼天黑,要麼滿大街和相遇的貓貓狗狗打招呼。能與動物交流,是那時她的痴心妄想。
儘管二年級作文簿上的夢想是成為一名動物學家、發明動物語言翻譯器,到了填高考志願時,Elle卻填報了金融專業。「父命難違」,她撇了撇嘴。
畢竟研究動物也好、保護動物也罷,在大多數人眼裡都是不太靠譜的道路。父母盼望成年後的女兒放棄對動物的幻想,安心讀書、找一份穩定的工作過此一生。
Elle沒有這麼做。做調研、做科研、找導師、換專業… 成年後的她,不斷尋找接近動物的機會。
▲即便長大了,Elle在印度街頭還是會試圖和牛攀談
今年24歲的她,已經是一家歷史悠久的國際野生動物保護組織的正式職員。
非洲之行,
她看到了通往「動物保護」的路
商學院裡,沒有人知道和動物相關的學科是什麼。剛上大學的Elle既沒能獲得全面的資訊,也沒有遇上合適的資源。彼時,她以為生物專業是最接近理想的方向,於是埋頭選修生物課程,跟著全校僅有的兩位生物教授做科研。
於是,當周圍同學在寒暑假紛紛進入銀行、證券公司實習時,Elle要不乘著摩託艇為河流生態復興項目取水樣、分析河床沉積物,要不穿著白大褂在實驗室養小白鼠做藥物實驗、通過顯微鏡研究浮遊生物進食速率...
▲Elle為了實驗而飼養的輪蟲
對她來說,這些事情可比金融分析有意思多了。直到畢業,Elle連學校的彭博金融實驗室都沒進過。
浮遊生物和小白鼠沒有填滿Elle對動物研究的期待,於是她一直在尋找機會去非洲——那裡有最初對野生動物的一切幻想。儘管身邊不乏去泰國給大象洗澡,在峇里島上餵海龜的動物保護國際義工機會,但Elle想要參與深度而專業的研究、而不是浮於表面的旅遊。
一次偶然的信息搜索中,她發現了中南屋在肯亞開展的北方白犀牛調研項目。於是在2018年2月,她踏上了嚮往已久的非洲,去調研野生動物保護區的商業運作模式——一個結合了她商科專業與動物保護的課題。
▲肯亞奧佩傑塔保護區
因為知道Elle對動物太過痴迷,媽媽特別擔心,臨行前給她打電話,說夢到她在非洲被獅子吃了。聽到Elle哈哈大笑,媽媽很生氣:「人家看到獅子過來都知道跑回車裡,只有你不聽話還傻傻站在那看!獅子撲過來就咬你,急死我了!」
媽媽對Elle的擔憂確實不是多餘的。來到非洲大草原的Elle特別興奮,看到斑馬就想下車去追,看到猩猩奔跑就跟它一起跑,晚上在營地聽到大象的聲音就溜出房間看看大象在哪裡。
▲Elle在非洲狂拍動物
▲沒有相機的Elle用望遠鏡加手機拍到的長頸鹿
看到野生動物固然幸福,不過當Elle回憶起來,肯亞之行對她的意義絕對不僅僅是看到了野生動物。
「2018年的肯亞之行是雙筷子,把底部焦糊糊的煎餃從鍋裡撈起翻了個,恍惚了20來歲的人生,又滋滋得勁冒出細密的油泡泡了,」Elle在她的日記中回憶這趟旅行的意義。
在這次項目中,通過大量的訪談,她了解到動物保護行業是一個專業而複雜的行業。
她發現,野生動物保護不只跟動物有關,還與人有關——社區工作對於動物保護非常重要;她發現,野生動物保護跟自己以前不屑於學的商業、市場營銷有關——她去的奧佩傑塔保護區,70%的收入都來自旅遊業,而如何吸引更多中國遊客前來是此刻保護區管理者們經常思考的問題。
導師的一句話更加啟發了她:「如果你想去動物保護組織工作,就去看他們的招聘告示,看看他們的招聘要求,就知道自己怎樣才可以加入他們;如果你想知道未來怎麼從事相關行業,可以去看這個行業裡現在有哪些標杆人物,他們過去有什麼經歷,是如何一步步走到那個位置。」
除了學到了動物保護的一些相關知識,本來與動物交流多而和人交流少、與陌生人幾乎不打交道的Elle還在此行中養成了主動與陌生人搭訕、向陌生人提問的習慣。
「我看到一個同學成長特別快,從最開始很靦腆變成很積極提問。他願意為喜歡的事情去學習自己沒有的技能,我也想這樣。」Elle回憶。
項目後期,Elle逐漸克服了心理障礙。在採訪保護區負責人的時候,她甚至躥到了桌子上,搶到了提問機會。
「坐在回國的飛機上時,我就知道我再也不會來參加中南屋的項目了,因為我已經學會怎麼自己做類似的事情!」Elle笑。
東南亞野生動物貿易調查:
新的冒險
「希望你們回去告訴更多的中國人,不要買象牙了,大象對我們來說很寶貴。」在非洲保護區,一個巡邏員這麼對Elle說。
肯亞回來後的Elle對野生動物面臨的威脅有了更多認識,尤其是了解到這個世界上有非常多野生動物製品貿易在發生,例如象牙和犀牛角貿易,而這些非法貿易與中國息息相關。和導師的溝通中,她了解到在緬甸與雲南邊境接壤的地方,有個特區叫小勐拉——那裡的非法野生動物貿易十分猖獗。
憑著一腔熱情,Elle決定自己去小勐拉走一趟。
帶著在肯亞打磨過的調研與溝通能力,她在雲南找到和訪問了一些野生動物保護組織和保護研究員了解基礎情況,通過邊境旅行團前往小勐拉。
「虎牙,狼牙,豹牙,熊牙還有象牙,這些寶貝你在國內絕對看不到,看到也是假的。來了緬甸,當然得買點特產帶回國啦。」從景洪市開往勐海縣的旅遊大巴上,導遊的話沿著話筒和車廂喇叭鑽進了車上所有人的耳朵裡。
▲小勐拉市場上,販賣著各種各樣的野生動物製品
儘管提前查過資料,置身小勐拉的「自由市場」時,Elle還是深受觸動:穿山甲,虎骨,熊掌,象牙……這裡的野生動物被猖獗地傷害和販賣著。
▲小勐拉市場上的穿山甲縮成一團、瑟瑟發抖
▲小勐拉市場上的活猴,是賣給遊客吃的
儘管內心情緒翻滾,Elle卻依然保持了冷靜和克制。「畢竟在別人眼裡我的身份是個遊客,不合時宜的舉動會影響自己了解信息。」
小勐拉之行,Elle其實僅僅也就是在市場上草草地看了一下,沒有做太深入的調研。但是,這個經歷讓她對野生動物製品貿易有了直觀的概念:野生動物市場長什麼樣子,賣野生動物的商販是什麼樣的人,買家一般是怎麼說話的。
她還意識到,自己其實挺擅長做這樣的調查研究。
而這,就為她帶來了後續的機會。
2018年夏,一家國際野生動物保護組織的中國辦公室人員計劃調查中國遊客在寮國購買象牙的情況。他們聯繫了中南屋希望推薦合適的調查人員,中南屋就推薦了在小勐拉積累了調查經驗的Elle。
聽上去雖然有風險,但Elle二話不說接下了這個項目機會。在經過簡短的調研培訓後,她赴寮國開展了為期兩周的調研。
問到她為什麼要接下這個差使,Elle反問:「為什麼不呢?」
▲琅勃拉邦的旅遊熱點洋人街上有許多賣紀念品的商店
在寮國的萬象與琅勃拉邦,Elle假扮成來踩點的導遊,尋訪了許多服務中國遊客的當地紀念品店,與店鋪老闆攀談,摸清楚了當前中國旅遊團購買象牙紀念品並帶回國的情況,撰寫了報告發回中國。
▲寮國紀念品市場上的犀牛角,據說來自非洲
其中一次調查,Elle發現店家是自己老鄉,便開始用家鄉話聊天。老鄉遇老鄉,店家也很高興,就說了特別多的內幕信息,也讓Elle目睹了一些非法交易的過程。
不知不覺吃掉老鄉一包香蕉片後,Elle採集到了需要的信息。
「一個人帶個十幾件小東西回國沒問題,也可以多加五十塊錢快遞服務寄回國,」老闆告訴Elle,國內的客戶下好單,快遞就從寮國發出去了。而這些「自家快遞」除了本地小型物流公司之外,還有大家都熟悉的一些大公司。
老闆近期光靠微信生意,日交易額就有三四萬。他最近在考慮換一輛蘭博基尼。
「老闆那我們先走啦,微信上再談啊」,她右手順著左胳膊肘往下摸,按下腕錶側邊的凸起,手腕一震——那是針孔攝像機關機的震動。
事後回憶起來,Elle其實是有點後怕的——越聊,她越發現這個老鄉跟自己的生活有交集。那一刻,出發前調研培訓中提到的臥底調查的危險,變得真實具體了起來。
當然,這個風險另一方面也讓Elle意識到,其實野生動物製品貿易就發生在我們的身邊。
儘管Elle覺得自己做的調查研究沒什麼大不了的,只是去許多商店和店主聊了很久的天。但在這一趟行程中,她實際上了解到了許多國際野保組織關心卻不了解的第一手信息。而這給她帶來了一些意想不到的機會:
得知她做過這件事,一些國際動物保護組織和媒體主動聯繫她,想認識她,希望了解更多的信息。而其中就包括了未來給了Elle工作機會的機構。
熊貓、狐猴、和刺豚鼠,
動物學家的童年夢想終於實現
Elle本科畢業後,修讀了環境政策碩士學位。入學不久,她就開始跟著導師做保護研究。
在中國西南大熊貓棲息地,放牧是對野生大熊貓的最大威脅之一。自80年代開始,當地的畜牧業逐漸發展起來,散養在山林裡的牛馬很快侵佔了野生生物的地盤,而野生動物活動的跡象卻越來越少了。
「原來在這裡經常能看到野生熊貓,現在幾乎看不到了。」當地保護站工作人員告訴Elle。
Elle被保護區茂密的原始森林裡遍地的家畜糞便所震驚,便開始探索放牧活動與野生大熊貓活動之間的關聯。
與此同時,她也訪問保護區周邊的居民——她深知,要保護野生動物,離不開理解這些周邊居民的需求,以及尋找影響他們的方法。
基於這些調研,以及自己對動物行為學的興趣,後來Elle把碩士畢業課題定在了「家畜糞便對熊貓行為生態的影響」。
為了籌集研究項目的經費,Elle想起了以前自己參加付費項目的經歷,靈機一動,將自己的研究課題設計成了一個調研遊學項目,招募學生研究員付費來到臥龍熊貓基地完成大熊貓行為學研究課題。
▲野外科考的Elle蹲在馬糞旁
一些過往的經歷,也在研究生階段給Elle帶來了後續機會:
國際保護生物學領域最有影響力的兩個學術會議ICCB和ATCB給了她報告演講機會,邀請她去馬來西亞和馬達加斯加分享她在東南亞的野生動物貿易調查結果……
機會像滾雪球一樣越來越多:
在馬達加斯加開學術會議期間,Elle認識了杜克大學狐猴中心駐馬達加斯加的科研人員。
「我很想研究狐猴!」剛去完馬達加斯加野外看過野生狐猴,Elle對那個研究人員興奮地說。
「我們在美國有一個狐猴研究中心,很歡迎來自中國的研究者!」對方笑盈盈回應。
Elle沒有把這句話當玩笑話,抓住機會請求對方給自己做介紹,最後去了美國杜克大學的狐猴中心,做了3個月的狐猴行為研究——研究狐猴在散養與籠養環境下的社交行為對比。
▲杜克狐猴中心散養的狐猴們
從研究熊貓到狐猴,Elle發現動物行為研究其實跟自己小時候幻想的與動物親密接觸很不同——其實研究人員並不能太近距離接觸動物,更不可能觸摸動物,否則會給動物帶來一些幹擾甚至傷害。當然,在研究中也會有一些「驚喜時刻」——例如野生動物主動接近自己。
▲做研究的時候,一隻狐猴自己跑到了Elle面前,好奇地看她的筆記本
又因為杜克大學保護生物學教授的推薦,Elle在2019年底還去了哥斯大黎加的熱帶雨林,研究切葉蟻、刺豚鼠等動物的行為。
▲Elle在哥斯大黎加的熱帶雨林裡
▲哥斯大黎加雨林中Elle拍的小樹蛙
「你知道嗎?刺豚鼠找到食物後會把食物埋起來,並嘗試隱藏它。因為它們色盲,我們研究人員會在食物上綁根螢光線還有標籤,來定位它們的食物,看它們藏到哪裡。」Elle指著照片,說刺豚鼠一點都不知道螢光線出賣了它,哈哈大笑。
▲Elle看到的刺豚鼠
▲刺豚鼠特地拿樹葉蓋住了藏起來的食物,然而對研究人員而言並沒有什麼用
當2020年,Elle研究生畢業時,可以說,她已經很接近自己童年成為動物學家、去研究動物行為的夢想了。
如果要往這條路走,她需要再考一個博士,並從此深耕研究。
然而,她沒有這麼選擇。
入職動物保護組織:
我的故事還沒有結束
今天的Elle生活在一線城市,就職於國際野生動物保護機構的中國辦公室,野外和野生動物都離她很遠。
研究生畢業的她,既積累了一定動物行為研究的經驗,也有一些野生動物保護的經驗,但是到底自己要往哪個方向走呢?做哪個方向的工作會更有意義呢?Elle還沒有想清楚,所以也不想匆忙決定去讀博士。
她決定先工作幾年,進一步了解野生動物保護行業。
正好,2020年Elle碩士畢業的這一年,曾經聯繫過她了解寮國象牙貿易的國際野生動物保護組織正好在招聘一名全職人員,主動問了Elle是否感興趣來工作。
經過層層面試,Elle最終拿到了這個offer。
在這家機構,Elle的工作是協助打擊野生動物貿易,並促進這方面的國際合作。
看過非洲大草原的落日,在拉丁美洲的熱帶雨林趟過泥濘,Elle的生活漸漸歸於平靜。
現在她住在城市郊區一個小小的公寓裡。用她的描述來說:窗外的風景,坐著看是青山,站著看是垃圾站。
▲Elle窗前的青山,山下是一個垃圾站
每天,她坐著地鐵去辦公室上班、下班,查資料、做分析、寫報告——一份長期的工作,確實不太可能一直保持新鮮與精彩,但是卻能給世界帶來一些踏實的影響、也能使她自己成長。
「這是你最終希望的狀態嗎?」感覺這份工作與她的童年夢想有一些不同。
「我才24,故事還沒結束呢!」她笑。
原標題:《開局是小白,她卻一步步拿到動物保護組織的off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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