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淺水灣超市
假期在香港最後幾日,住在悅家。
我母親從內地發微信給我「趕緊回來吧,聽說很亂。」我回復「很安全,不像報導中說得那樣。」給老母親發了幾張在香港的照片,她才安下心來。
5日中午悅請我們去一家新派廣式餐廳吃飯,那家餐廳坐落在一個寫字樓裡,因為周六,大部分店鋪都關門,冷冷清清的,不像在繁華的香港。
坐電梯上到三樓,經過一家食客稀少的日本料理店,來到一家門口停了一輛大卡車車頭的餐廳,就是這家了。
我很納悶是如何把這麼巨大的卡車車頭,搬到三層樓上來的?
需要等位。在大人還在向服務員詢問空位時,三個孩子已經爬上大卡車駕駛座,在上面握著方向盤玩了起來。
孩子們在大卡車上玩了一會,就蹦下來,拿起餐廳旁邊放著的卡通頭套,戴在頭上嗨起來。
餐廳
還沒開始吃飯,孩子們已經樂翻了天。
終於有空位,坐定、點餐、上菜,環顧四周,金髮碧眼者居多,淺斟低語,一片歲月安好。
印象最深的兩道點心,一個是為了即將到來的萬聖節應景,做得眼珠包子:一個小竹屜裡放了三個眼珠包,白色的包子中央用藍色的面做成大大的深藍色眼珠,詭異地盯著你。咬開,裡面是滿滿地蝦仁。
眼珠包子
另一個是做成花盆狀的巧克力碎:碾碎成渣狀的巧克力,放在一個咖啡色的塑料花盆裡,像是土一樣,上面插個做成小苗的旗子,巧克力碎裡面裹著糯米做的年糕,軟和硬,黑和白的對比,看著其貌不揚,吃起來卻無比好吃,讓人不得不佩服發明者的獨具匠心。
用過一道道驚豔的點心,我們起身回家。
路上,悅說順路去超市買些菜。
從市區通到淺水灣的山路上,一輛車挨著一輛車,都是去超市的。
通向淺水灣的路,左邊是茂密的山林和高崖,右邊是藍綠色的海。張愛玲《傾城之戀》裡流蘇和徐太太一家第一次到淺水灣飯店,也是經過的這條路吧?卻看不見了那「紅的崖,黃的崖」。
就那樣慢慢走,沒有一輛車夾三和鳴笛,轉眼到了超市地下停車場,走到上面,悅才對我說:「這個超市就是張愛玲《傾城之戀》裡寫得淺水灣飯店。」我聽後嘴巴張得大大的:「是嗎?」
飯店前面的噴泉
想必悅知道我是個文學愛好者,特意順便帶我過來看看吧?我心裡雖激動的很,年齡的關係卻讓我表面裝作淡定。
孩子們又跑得四散,悅帶我參觀這座在《傾城之戀》裡作為主場景的房子。曾經的淺水灣酒店已經變成一個超市,一樓有書店超市,二樓有餐廳。房子的後面是個大大的中庭,遮陽傘下擺著桌椅,因為是中午,太陽正烈,庭院裡空蕩蕩的。房子後面一個旋轉樓梯蜿蜒通向二樓,通透敞亮。
飯店
悅帶我走到曾經的淺水灣飯店前門,後面豎起的高樓讓這座黃色兩層小樓顯得越發矮小起來,門前的熱帶樹木又遮去門面的大半。
飯店正門
《傾城之戀》的結局流蘇雖然和範柳原結了婚,但是那看似圓滿的結尾裡卻透著蒼涼。
我在這個時節到香港,應了張愛玲在《傾城之戀》再版自序中所說「從前以為都還遠著呢,現在並不遠了。然而現在還是清如水,明如鏡的秋天,我應當是快樂的。」
我此刻是快樂的。有悅的貼心陪伴,幾個孩子玩在一起也是如此快樂。
但想到張愛玲卻是不快樂的。
張愛玲活得明白透徹,生活裡總是透著一絲荒涼與寂寥,讓人心痛。所以她說「在這不可理喻的世界裡,誰知道什麼是因,什麼是果?」「有一天我們的文明,不論是升華還是浮華,都要成為過去。」
而生活呢?「將來的荒原下,斷瓦頹垣裡,只有蹦蹦戲花旦這樣的女人,她能夠夷然地活下去,在任何時代,任何社會裡,到處是她的家。」
淺水灣酒店的房子還在,《傾城之戀》的故事也在,但還是失去了一些什麼,再也回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