澎湃新聞記者 石劍峰
2014-09-18 12:08 來源:澎湃新聞
7月20日,楊國強教授曾在第51期「海上博雅講壇」做了題為「甲午戰爭前後的中國士大夫 」的演講,在那個講座中,楊國強教授主要介紹了士大夫階層對甲午戰敗的反應,以及由洋務向變法的轉變。在9月17日上海社科院歷史所的這個學術討論會上,楊國強教授做了「大視野裡的甲午戰爭」主題講演,他的演講內容繼續了「甲午戰敗對士大夫影響」的話題,主要討論了戰敗對中國人思想的巨大影響。在他看來,甲午戰敗導致的中國形象破滅,是20世紀中國越來越西化、歐化乃至全盤反傳統的根源,變法和革命的急切也導致了中國人思維的簡單化,重破壞、少建設。
談到甲午戰敗對中國人思想的影響,楊國強教授認為,甲午戰敗如此徹底,中國人和日本人都沒想到中國會這樣戰敗,戰敗導致憤怒,憤怒觸動恥辱。1860年,因為變局有了洋務運動;而到了甲午之戰後,變局成了危機;而到了八國聯軍時,則成了殘局。洋務運動三十年講海防、塞防,如今「防無可防」,外患變成內憂。戰敗首先導致中國的自我形象在中國人心目中的破碎,「5000年歲月山河因甲午之戰形象破碎。」
在楊國強教授看來,1860年代洋務運動不是變法,是「借法」,「借法」的動機是借西方人的辦法對付西方人。「雖然中國社會因為『借法』而發生變法,但體用、本末、道器還是有區別的,所以這段歷史的『借法』是自覺又不自願。」而變法最終導致的是改變中國的本我、固有。楊國強教授認為,甲午之後的變法,鋒芒轉到了中國社會內部,產生了中國社會內部的革命。在他看來,甲午之後的變法和革命不必做太大的區分,從那以後,無論改良還是革命,都成了中國歷史的主要潮流。
但另外一方面,由於變法生於危局,變法不是因為中國社會內部矛盾自己生長出來的,「是外來刺激逼出來的,是不自然不正常的,是被迫的,是用西方人的法改變中國人的法。」但楊國強教授認為,所謂西法強調普遍性、徹底性、抽象性、絕對性,但在當時的中國人心中,要把整體的西方移到中國,可是中法、西法有各自生成的歷史因果,結果在這過程中,「中國的特殊性和西方的特殊性被抹掉了,變法實際上沒有細節性、真實性、具體性。」楊國強舉了康有為當時在強學會的演講,當時他說中國要滅亡了,要救亡,但怎麼救,卻是非常懸浮的。
所以在甲午之後中國要打破中體西用,結果是20世紀中國的西化、歐化,因為找不到第三條路。「20世紀前期中國越來越西化、歐化,全盤反傳統,其理論前提、思想前提就是甲午戰爭後中國形象的破滅。」到了現在,楊國強教授自己都懷疑,難道中體西用真的沒道理?
楊國強教授認為,今天講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很重要是重建中國人的自我形象。而從甲午開始,到整個20世紀,中國人都在用思想改造社會,也講頂層設計,但沒設計好。「頂層設計很危險,為國家設計,不能出錯,但人總會出錯。」而從康有為到孫中山, 從變法到革命,這些領袖其實都有很強的上帝意識,認為自己不會錯。
變法起源於戰敗,是形勢是逼出來的,所以有強烈的急迫性。康有為講大變、全變、驟變,孫中山講社會革命、政治革命畢其功於一役。在楊國強教授看來,這種無論變法還是革命的急迫性直接影響了我們民族的思維,使得對複雜問題、複雜社會簡易化。無論變法還是革命,非得找出一個根本不變的東西,認為解決這個問題就能解決所有問題,「練兵、教育、立憲,都試了,但挫折重重。」
甲午戰敗之後求變法,要除舊布新,但在楊國強教授看來,除舊很容易由急迫轉向自覺破壞,典型就是梁啓超。梁啓超認為,「我極端,反對我的意見也極端,然後就可以中和。」「這是想像,極端言論是不可能被中和的。」 後來魯迅講,「你要開個窗,非要掀屋頂,非常極端。」當時報館言論影響很大,報館主要在上海租界和日本東京,「所以士大夫立言不受約束,講話很放肆,信口開河。一直到今天,知識分子還是想到就講,而不考慮自己承擔的責任,結果是破壞比建設更顯著,破壞和建設之間不成比例。」清末最早建議廢除科舉的就是梁啓超,而到了晚年,梁啓超面對民國,他看到廢除科舉的官僚階層更壞,他就說建議恢復科舉。
甲午戰敗之後靠西法來布新,也就是把西方制度移到中國,「但失敗的多,引進的『新』和固有的『舊』不能調和,往往形成更大危機。」楊國強說,由此留下了很強的思想慣性,「比如我們喜歡講重建、重寫、再創而不是繼承,對歷史前人缺乏敬意。同時,保守沒有了正面意義。」
甲午戰敗之後,因為日本打敗了中國,日本反過來成為中國人的老師。與此同時,日本詞彙大量引入中國,「這也影響了我們的思維。我們的《人民日報》去掉這些詞彙寫不了社論。」當時從日本大量傳進學術,日本的翻譯影響很大,但問題是這些通過日本轉譯的東西非常粗糙膚淺,「有新思想但不深刻,是破碎的。」
楊國強教授最後說,如果把晚清民國放在一起看,「就像是後面一個人老是在打自己的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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