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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花寶鑑》被譽為古代「十大禁書」之一,按照相關資料記載,這本書之所以被稱作是禁書,主要是因為書中有關於同性感情的詳細描述,的確《品花寶鑑》一書也被稱作是古代同性文學中的巔峰之作,因為除了此書以外,在古代很少有一本書會去如此詳細地記錄同性的生活。
如果真的翻閱此書,會發現《品花寶鑑》所要講述的和大家想像中的「同性」完全不是一回事,作者在書中強調「潔身自好」,強調「情」,所以整本書中都是以「相公」和貴族子弟、書生純潔的交往為主線。
《品花寶鑑》書共六十回,一篇文章是解讀不完的,我要分為多篇文章進行解讀,首先為大家解讀的第一點就是《品花寶鑑》裡面的主角身份——相公。
《品花寶鑑》裡面的相公,不是古裝電視劇裡面妻子對於丈夫的稱呼,在書裡面,「相公」指代的是某一類的人。
清朝相公的定義
根據清朝文康《兒女英雄傳》中記載:
「他們當著這班人,敢則不敢提『小旦』兩個字,都稱相公。」
也就是說在清朝,唱小旦的,會被稱為相公,而這些相公也大多是和當時社會上的男性進行交往的。
這種「相公」文化,其實並非從清朝而來,在明朝的時候,著名的《板橋雜記》裡曾經記載了明末秦淮河上的繁華,除了大家眾所周知的秦淮八豔這些女子以外,就已經有了男人的描述:
張魁,字修我,吳郡人,少美姿首,與徐公子有斷袖之好。公子官南都府佐,魁來訪之。閽者拒,口出褻語,且詬厲,公子聞而撲之。然卒留之署中,歡好無間,以此移家桃葉渡口,與舊院為鄰。諸名妓家往來習熟,籠中鸚鵡見之,叫曰:「張魁官來!阿彌陀佛!」魁善吹簫、度曲,打馬投壺,往往勝其曹耦。
根據《板橋雜記》的記載,在明朝的時候,有一個叫做張魁的男人,因為長得好看,又善於度曲,所以與徐公子相交好,並有了「斷袖」的關係。
可見,在明朝的時候,善於歌曲和樂器的男人就已經會和男性進行交往,依附男性生存,這種身份的男人和傳統其他身份的男性有所不同,同性風氣從優伶群體中有了彰顯。
而在清朝,由於戲曲的繁榮,這些與男性交往的男人從唱曲的伶人變成了唱戲的漂亮小旦,在清朝,這個風氣一直流傳,直至到了民國似乎還能看見影子。
在老舍的《兔》中,就寫過一個唱戲的年輕人小陳,被觀眾猜測是「兔子」(即小陳與某些男人沾染了關係)
可見在舊時梨園,小旦和男性交往的風氣十分盛行,並且在當時並不是一件少見的事情。
在《品花寶鑑》中,裡面更是講述了數十位達官貴人或者書生與小旦的交往。在書中,幾乎沒有男人回去抗拒與相公交往。如果放到今天看起來,可能很多人都會覺得奇怪——小旦再漂亮也是男人,為什麼在清朝,有大批量的男性願意和男人交往?
在《品花寶鑑》的第十一回裡徐子云和夫人的對話回答了這個問題:
子云道:「你們眼裡看著,自然是女孩子好。但我們在外邊酒席上,斷不能帶著女孩子,便有傷雅道。這些相公的好處,好在面有女容,身無女體,可以娛目,又可以制心,使人有歡樂而無慾念。這不是兩全其美麼?」
也就是說,「相公」風氣的來源,是因為清朝女子不能出現在酒席上,達官貴人們在外面的酒席上需要有人作陪的話,自然會選擇長相漂亮而又是男人身的小旦。
所以說,這種和相公交往的風氣實際上是因為當時社會的限制,達官貴人們做出的一個選擇,和他們本身的取向沒有任何關係,相公實際上是清朝社會下的一個附加產物。
清朝相公的分類
在《品花寶鑑》中,雖然講的是相公,但是書中的相公是分層次的。
其中,第一等的小旦是以書中蘇蕙芳等人為代表的,被稱為「上等相公」。
根據《品花寶鑑》裡面記載的,蘇蕙芳擁有自己的住處,也有屬於自己的下人,這和一般戲班子裡面的小旦就有不同。
而且根據書裡面的描寫,這些相公也有著一定的才情,對於詩書也熟悉一些,有一定的自主權,所以交往的人也要情投意合,並非完全出賣色相的人。
比蘇蕙芳等相公低一等的相公是第二類相公,這種小旦就和大家印象中的戲子一樣,他們住在師父的家裡,在《品花寶鑑》裡面就有過這樣的記載:
……不過狐媚迎人,蛾眉善妒,視錢財為性命,以衣服作交情,今日迎新,明朝棄舊。
這是《品花寶鑑》第十二回顏仲清對於這一類相公的描述,當然這一類相公並非天性就是如此,而是因為他們需要生存的緣故,不得不這樣,因為這群相公需要給自己的師父交錢,在《品花寶鑑》第八回的時候,兩個相公催債時便說:
但我們回去,是要交帳的。再是新年上,更難空手回去。非但難見師傅,也對不住跟的人。
在這裡,「跟的人」在小說中又叫做「跟兔」,是監督相公,掌控相公動向的。
因為生活的壓力,這類相公大多不如第一類相公,他們中有的便善於迎合男人。
以上兩種相公明面上是不會出賣自己的身體的,在《品花寶鑑》中杜琴言和梅子玉一直都是互相欣賞地交往,就像上面所提到的那樣:「使人有歡樂而無慾念。」
當然也有例外,有些並不潔身自好的相公,為了錢財也會出賣自己,這在業界中儼然成了一條潛規則。
除了這些以外,還有一種最低的級別——剃頭篷子,在《品花寶鑑》裡面,提到剃頭篷子,上等相公是瞧不起的語氣。
例如蘇蕙芳遭到非禮的時候,他會對非禮他的人說:
「三爺是逛慣剃頭篷子的 ,拿我這裡當作一樣。」
剃頭篷子又叫做「軟篷」,是清代中後期的稱謂,但是和大家耳熟能詳的「剃頭挑子」不同。剃頭挑子是匠人,他們挑著剃頭的工具走街串巷。而剃頭篷子不是這樣,他們有著固定的場所,替客人理髮的時候還會暗中給予其他服務。所以剃頭篷子是會和男性產生身體交易的。
正因為如此,剃頭篷子大多會把自己往相公的方向上打扮,所以從上面看來,真正會出賣自己的是剃頭篷子,小旦從明面上是不會從事交易的,他們以唱戲為生,但是因為生活所迫,所以一些暗中的交易還是存在的。
但是縱使有潔身自好、清高的相公,例如小說裡的蘇蕙芳,他們面對於那些達官貴人們非禮的要求,也沒有辦法明面上拒絕。
蘇蕙芳雖然說是「上等相公」,但是面對潘其觀的非禮,他也只能用灌醉這種側面方法周旋,不能當面硬碰硬,這也是當時戲子身份之低地側面展現。
除了唱戲以外,相公還會一些酒席上還會有擦邊的服務,在《品花寶鑑》中反覆提到的就是「皮杯」,所謂「皮杯」,就是小旦先喝酒,將酒含在口中,再餵進客人的嘴裡面。另外也會和客人們行酒令,逛園子——這基本上都是當時相公和客人們交往的生活。
清朝相公的生涯
《品花寶鑑》中,因為「相公」的社會地位低下,所以不是迫不得已,一個男生是不會當相公的。在書裡蘇蕙芳就是個很明顯的例子:蘇蕙芳本是清白人家,父親做官,但因為意外父母雙亡,最後「無路可走」,只能當了相公。
而一個相公的生涯,在《品花寶鑑》裡面,也用四種動物表現出來了:
少年時丰姿美秀,人所鍾愛,鑿開混沌,兩陽相交,人說是兔。到二十歲後,人也長大了,相貌也蠢笨了,尚要搔頭弄姿,華冠麗服。遇唱戲時,不顧羞恥,極意騷浪,扭扭捏捏,尚欲勾人魂魄,攝人精髓,則名為狐。到三十後,嗓子啞了,鬍鬚出了,便唱不成戲,無可奈何,自己反裝出那市井模樣來,買些孩子,教了一年半載,便叫他出去賺錢。生得好的,賺得錢多,就當他一般看待。若生得平常的,不會哄人,不會賺錢,就朝哼暮口度。一日不陪酒就罵,兩日不陪酒就打。及至出師時,開口要三千五千吊,錢到了手,打發出門,仍是一個光身,連舊衣裳都不給一件。若沒有老婆,晚間還要徒弟伴宿。此等兇惡棍徒,比猛虎還要勝幾分,則比為虎。到時運退了,只好在班子裡,打旗兒去雜腳,那時只得比做狗了。
也就是一個相公,開始拜師學戲,以及學習上層達官貴人們的喜好,到小有名氣,周旋於男人之間,而後等著有錢人將自己贖出來,三十歲以後,他的處境就急轉直下,這個「相公」需要收徒弟變成師父,盤剝徒弟,到四十歲只能去班子打雜,處境悽涼。
從這一段話裡面可以清楚地看到一個相公的一生,從他們選擇了這一行起,也許有短暫的風光,但是他們的下場基本都是悽涼收場。
另外,雖說相公明面上是唱戲為主,有些潔身自好的相公是不會出賣自己的,但是這些相公和當今的演藝人員還是有著區別。
儘管「上等相公」只需唱戲,而且有些很清高,但是他們的「相公」身份,以及男人們需要他們的原因——在外面替代女人決定了他們不但在臺上要扮女人,在臺下也需要扮女人,在臺下,他們不能展現出男性粗魯的一面,必須和女人一樣溫柔、嫵媚。
因此很多人都在閱讀《品花寶鑑》的時候覺得這本書其實就是披著同性皮的才子佳人小說,而裡面所寫的相公都是「披著男人皮的女人」,這句話是沒有錯的。但是這不是「相公」本人的問題,而是因為社會將他們閹割,他們不得不成為這樣。
而那些與相公交往的男人,也沒有多少真情,大多貪圖一時的美色,所以《品花寶鑑》的故事講的不管再怎麼動人,即使沒有寫出最後的結局,但也掩蓋不了「相公」最後的悲慘,即便在小說裡面田春航再和蘇蕙芳相知相愛,但也不改田春航與自己的妻子「琴瑟和諧」。
所以根據整本書就可以看出來,「相公」這個身份是特定時期的悲劇產物,一個「相公」若不是家境極其困難,為了謀生他也不會選擇這條路,在選擇了這條路以後,他忍受的不僅是學戲的汗水,師父的剝削,男人的騷擾,以及旁人的瞧不起,更多的是他們要忍受自我心理的閹割,扮演好一個「女人」。
文後話:《品花寶鑑》一書毫無疑問,是中國古代同性著作中最為有名的一本,「十大禁書」的名號更是為此書增添了不少神秘色彩。但是閱讀本書以後,更多看到的是上層生活的亂象,以及下層生活的無奈。
關於這本書其餘的點,我將放到之後來解讀。
參考文獻:《品花寶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