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常引清 納蘭性德晚來風起撼花鈴。人在碧山亭。愁裡不堪聽。那更雜、泉聲雨聲。無憑蹤跡,無聊心緒,誰說與多情。夢也不分明,又何必、催教夢醒。
納蘭性德,字容若。清代著名詩人。若說自唐宋以後,在詩詞作品上還有能立一標竿的人,納蘭可作之一。
關於納蘭性德,有一個悽美傳說:納蘭與族內一表妹情投意合,奈何表妹應選入宮,二人被徹底分離,真是「宮門」一入深似海,從此蕭郎是路人。
本首小令寫作的時間與背景均不可考,詞中所流露出的濃濃的離情別緒卻是納蘭人生的一個主題。
晚來風起撼花鈴。人在碧山亭。
花鈴,即護花鈴,古人惜花,怕鳥雀來踐踏,於是在花枝上繫上鈴鐺用以驚散鳥雀。
上片首句,詩人說「晚來」、「風起」,將讀者帶入了一種悽涼的氣氛中。夜色悄然而至,清風漸漸襲來,伴隨的是詩人的愁緒緩緩升騰了起來。天色已晚,又起了風,詩人卻在碧山亭流連,久久不肯離去。
愁裡不堪聽。那更雜、泉聲雨聲。
接下來的幾句全寫聲音。本來已是愁緒滿懷,花鈴的聲音隨著晚風一聲聲地響在耳畔,使得本就十分寂靜的夜更顯得聊落、使孤獨的人更感覺冷清,更何況還兼有了窸窸窣窣的雨聲、斷斷續續的泉聲。
鈴聲、雨聲、泉聲,皆是自然的聲音,範仲奄有詩句說「何須聽絲竹,山水有清音。」表現了一種超然物外的灑脫。而在本首小令中,詩人聽來,這交織在一起的聲響,偏偏使人的愁緒更多、更濃、更紛亂。這即是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中所評述的「以我觀物,故物皆著我之色彩。」
無憑蹤跡,無聊心緒,誰說與多情。
「誰說與多情」正常的語序應是:多情說與誰。多情,本意指相思情,引深為親情、友情、愛情等諸多情感。
人在天涯羈旅,行蹤無定,雙親不見,愛人無影,這種苦楚向誰訴說?
夢也不分明,又何必、催教夢醒。
只有在夢中才能重返家鄉,與愛人相見,然而夢境迷濛,相會的情景也是虛幻的,可是偏偏連這樣虛無的夢也做不成,各種惱人的聲音將人喚醒。
讀完下片,我們才知道,上片中的「人在碧山亭」流連不去,是因為種種聲響「催教夢醒」。納蘭在另一首《長相思》中有句為:「風一更,雪一更,聒碎鄉心夢不成……」詩意相通。
短短一首小令,四十九個字,完美地做到了「起承轉合」。詩人用「晚來」、「風起」作「起」,「晚」和「風」在詩詞中都是「特殊符號」,所以此起筆就已定了全詞傷感的基調。之後的三句全寫聲音,是承接開篇。下片三句筆鋒一轉,從上片的環境聲音轉為寫人的心緒情感。結尾三句,又關合上片,歸到聲音催人夢醒。
本首小令字字凝練,句句含情,結構完美,納蘭不愧為詞中勝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