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23日,亞馬遜宣布在其全球14大站點發行中國作家賈平凹小說《高興》的英文版《Happy Dreams》,紙質書和電子書同步發行,這是亞馬遜第一次為中國作家的作品英文版舉辦全球性的首發活動。
《高興》由賈平凹歷時三年而成,這本於2007年出版的小說,描寫了一位名叫劉高興的陝西農民進城打工的故事。亞馬遜跨文化出版事業部(Amazon Crossin主導完成《高興》英文版的翻譯工作。
《高興》英文版《Happy Dreams》封面
中國當代文學研究會會長白燁稱:「從講中國故事帶有中國風、中國氣派的語言、風格和表述方式這一方面來看,最有代表性的作家就是賈平凹。這個作品引起了我們很多的反思,包括對小人物命運的反思,包括我們作為城裡人是怎麼看所謂的打工者,這個作品談到了中國現實的很多問題,帶給了中國作家很多思考。」
賈平凹的作品具有高度的個人風格,敘述語言和人物語言非常中國化,有濃鬱的陝西風情。這可能給翻譯工作帶來了很大的挑戰。賈平凹很多作品的英文譯者Nick Stember說:「翻譯賈老師的作品有一定的難度,首先就是方言。我們閱讀的時候,要藉助各種方式。看懂了以後表達不出來又是更大的一個問題,自己在讀的時候會了解到劉高興是什麼樣的人,但你要表達他們的感情,而且用英文真的是很難。」
《高興》的英文譯者Nicky Harman也曾表示,避免不了會用英語中的一些方言來表達同一個意思,但由於要讓讀者感覺這個人物是中國人,所以又不想使用英語方言,需要小心翼翼地翻譯,「這真的是需要思考,需要實驗的。」
小說裡,劉高興進城的時候是2000年,中國城鎮人口佔總人口比例是42.38%。2016年,中國城鎮人口佔總人口比例已經是57.7%。「如果我們想知道在這樣一個幾億人遷徙的過程中,到底發生了什麼,除了那些數字,我們還可以看到一個個劉高興。真正激勵這幾億人的是一個一個家庭、一個一個人追求Happy Dreams的那份衝動。」中國作協副主席李敬澤說。
當天的發布會結束後,澎湃新聞專訪了賈平凹。
賈平凹
「劉高興」依然在生命裡追求美好的東西
「20年前,第一批進城打工者裡,有一部分人由於自己沒有技術,進城以後就開始撿廢品。那時候中國正開始大規模建設,於是就產生了這樣一批撿廢品為生的人群,也形成了一個產業。」賈平凹說。
賈平凹談到,《高興》的主人公劉高興原型就是撿廢品大軍中的一員。「我見到『高興』的時候,他們父子兩人就在工廠外搭了一個非常小的大棚,他們在那生活休息。我看了以後特別有感觸,想到大時代下每個人的命運。我想寫一下劉高興們,致敬那些從農村到城市來的打工者們。」
賈平凹在之前的採訪中曾談到,雖然在大城市生活了幾十年,他本質上還是一個農村人。他說:「我出生於農村,這幾十年來跟農村來往得特別多,中國農村發生的變化基本上我都了解。農村還是比城市要辛苦,當一個農民也不容易。這些年,農村人來到城市,他們自己也知道跟城市人不同。我不想說同情,但是起碼要理解他們這個階層。如何在城市裡生活得好一些?對於這個問題,鄉下人傾注的感情更多,付出的努力也更多。」
賈平凹認為,劉高興們在城市裡遇到的問題很難解決,而隨著時代的發展,新的問題也在不斷浮現,「中國的問題不是可以一下子解決的。劉高興是第一代進城的農民工,現在農村基本上就沒有年輕人了,年輕人即使在城市不幹活也要在城市,或者是幹一份工作,或者是幹別的什麼東西,把錢花了以後再在外面找一個工作。他們不像第一代農民對土地還是有感情,死了還要回去。第二代、第三代農民工對土地是沒有感情的,但是城市大部分又不認同他們,這是個問題。」
「在這本書裡,劉高興遇到了很多生活中悲涼的東西,人生的悲涼,但同時在他的生命裡,又充滿著對美好東西的追求,這是大中國的背景,也是我寫作的背景,我寫作的初衷。希望讀者能通過這本書,看到在中國發生巨大變化的進程中,農民是怎樣走向城市的,他們遇到了哪些困境,他們的生存狀態和精神狀態是什麼樣子的。」
賈平凹擅長描摹小人物,《高興》中劉高興這個人物形象也非常鮮活生動。關於小人物的刻畫,賈平凹說:「作家中有人寫英雄人物,也有人寫小人物,各個人的寫法不一樣,不要求任何作家都做同一件事情。這個社會需要寫精英,也需要寫最基層的東西。我只能寫我比較熟悉的東西,我本身就是基層的,只能寫這些東西。」
賈平凹的作品是高度現實主義的,「如果寫現實,必然會牽扯到這些方面,就必然會把當時社會的一些內容寫進來。再一個,文學作品有一個屬性就是和社會產生摩擦。因為文學作品表現的東西是超前的,要有這種意識在裡面。超前的東西肯定跟當下會產生摩擦,會產生一種張力在裡面。」賈平凹認為,文學也是為了人活得更好一點,從各種角度來推動人類往美好的地方走。
高產的賈平凹已經又在寫新長篇了
賈平凹是一個高產的作家,他是如何寫作的呢?「我是腦子裡想寫這個東西,就開始寫了。首先要構思一個讓人相信是真的東西,把這個構思完,開始打草稿。打草稿的時候,可能又跟原來的想法不一樣了,有些人就沒有了,有些場景被徹底推翻了,這是第一遍稿。之後在此之上再寫第二遍稿子,但大致差不多了,只是裡面還有這樣或那樣的不對,要再寫一遍。對我來說,一般情況下,我起碼寫三遍稿,也有個別作品寫四遍、五遍,有好多寫寫就作廢了,寫了幾十萬字就不要了,就從頭再來。」賈平凹不是下筆如有神助,一蹴而就的那種寫作者。他說:「我創作以來或者說生命以來,磨難一直多,創作以後的爭議也特別多,要幹一件事情,環境都不是誰給你設計得特別好,反正就是磕磕絆絆地走過來的。」
現在,賈平凹差不多每兩年多出一個長篇小說,他說:「我年輕的時候寫得才快呢,現在事多得很,再一個精力不夠,早晨起來寫不上兩小時就要吃飯,吃完飯得睡一會。到北京還不適應,下午就疲勞得不行了,然後到晚上你還得走走路。這一天不開會、不會見人、不參加任何活動就寫四五個小時。但現在,問題是幹擾的事情太多,會也特別多,天天都是活動,天天都坐不下來寫東西,所以說寫東西的過程中,要得罪好多好多人。實際上都是為了空一點時間,寫寫東西。」
賈平凹回憶:「我當時寫《廢都》的時候,草稿打了40天,那個時候一天起碼要寫1萬多字呢。現在不能想像。那時候沒有什麼幹擾,我在一個地方也沒有見識,也沒有娛樂,也沒有朋友,那時候要求自己每天除了吃飯上廁所以外要坐夠10個小時來寫作。」
現在賈平凹正在寫一個新長篇:「基本上都寫完了,回去覺得不對又得從頭來,這就得將近一年的時間,又得拖後一年。寫的三稿,草稿寫到第二遍之後覺得不對,又開始寫。因為我寫稿子不在稿子上修改,覺得不對我從頭第一個字再寫一遍,再過一遍就順當了。像幾十萬字,這部書40萬字,寫三次就是120萬字,都得自己拿手來寫,所以說慢得很,手工活慢得很,我沒有用電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