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宋旭
萱草,是一種多年生宿根草本植物。其葉為扁平狀長線型,開花期會長出細長的花枝,花色橙黃,花柄長且呈筒狀。國人稱之為「萱花」,是一道珍貴的食蔬。
在我國傳統文化中,萱花被稱作「母親之花」。與西方的「母愛之花」康乃馨不同,中國的「母親之花」具有典型的東方意蘊。上古時期,「萱」與「諼」為一對通假字。所以,「萱草」,《詩經》中作「諼草」。而「諼」有「忘記」之意,故古代又稱之為「忘憂草」。於是,便在民間產生了一種習俗:當孩子離家遠行的時候,都要在母親的房間裡種上一些萱草,以此祈願母親減少對遊子的思念。久之,「萱草」便成為華夏文化裡的「母親之花」。
也正因如此,歷代文人將其作為「母子情深」之象徵,多以詠之。如孟郊的《遊子詩》:「萱草生堂階,遊子行天涯;慈母依堂前,不見萱草花」。如王冕的《偶書》:「今朝風日好,堂前萱草花。持杯為母壽,所喜無喧譁。」如江總的《贈賀左丞蕭舍人詩》:「江南有桂枝。塞北無萱草。鬥酒未為別。垂堂深自保。」如林亦之的《鄭氏母輓詞》:「畫樓最好綠波前,萱草還看白髮生。更說列卿太常老,籲嗟一曲與人傳。」如果沿著中國文學長河,一直向前追溯,將「萱草」作為「母子之情」的隱喻對象,當在先秦之世,起於民間之風。而《詩經·衛風·伯兮》為其開篇:「焉得諼草,言樹之背」。對《詩經》中的這首詩,朱熹注曰:「諼草,令人忘憂;背,北堂也。」
「北堂」是古代婦女盥洗之所。《儀禮·士昏禮》:「婦洗在北堂。」鄭玄註:「北堂,房中半以北。」賈公彥疏:「房與室相連為之,房無北壁,故得北堂之名。」後世以「北堂」專指主婦居處,亦稱「萱堂」。若將《衛風·伯兮》中的「焉得諼草,言樹之背」翻譯成現代漢語,就是「從哪裡能夠找到一些萱草呢?將它們移植到母親的房間裡,(讓她忘記對兒子的憂思)。」——母子深情躍然紙上。
「萱花」被當做食蔬時,民間又稱其為「金針」。「金針」一稱,實「言其色而狀其形也」。因「萱花」有毒,不能直接食用,所以,人們將其採摘後,於通風處晾乾,再經過高溫蒸煮,才可食用。晾乾後的萱花呈銅色,質硬,且細長如針。古代以「銅」為「金」,所以,就把萱花稱作「金針」,實際上是對晾乾後萱花的俗稱。
萱花,民間又稱之為「黃花」。「黃花」之「黃」,實為「萱」字記音。「萱」,今天普通話讀「xuan」,但在古代,其聲在「h」母。具體講,在上古時期,「萱」字讀音為「qhwan」,中古廣韻擬音為「huan」(蒲立本)、「hwian」(潘悟雲),《蒙古字韻》音譯為「hwyan」,《洪武正韻》讀「xiuen」。不難看出,在唐宋時期,「萱」的聲母是「h」。關於這一點,亦可從以「宣」為聲旁的「喧」、「揎」等字的方言讀音看出端倪來。「喧」,喧鬧也。「喧喧」,謂「擾攘紛雜」,方言曰「hanghang」。如「街上的人hanghang的」。「揎」,推也,攘也。方言亦讀作「hang」。如「揎了一把」,亦說「hang了一把」。實際上是中古音「hwan」在方言裡介音丟失而鼻音後化的結果。可見,唐宋時期的「萱」,方言有讀「hang」者。因其與「黃」音近,民間書寫亦作「黃」,「萱」與「黃」並行,亦可視之為通假。後來,「萱花」之「萱」,由「huan」變為「xuan」,但方言裡的「黃花」卻一直保留了下來。所以,從音韻學角度去分析,「黃花」,實際上就是唐宋時期「萱花」的方言記音。並不是因為萱花色黃而稱其為「黃花」——如果那樣的話,該有多少「花黃之株」被稱為「黃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