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5-20 13:36 |浙江日報-浙江新聞客戶端 |記者 俞吉吉 通訊員 陳雲柯/文 魏志陽/攝
參觀者在上海博物館觀賞「菩提的世界:醍醐寺藝術珍寶展」。
地處長三角的江浙滬,地域相鄰,人緣相親,人文相近,文化相通……在日積月累中形成了一個共享共榮的文化圈,本報今起推出「長三角文化圈」欄目,聚焦長三角地區的重大文化事件、文化現象、文化人物……旨在促進江浙滬三地文化互動,催生更大範圍的文化大發展大繁榮。
這是日本醍醐寺收藏的雕刻和繪畫等藝術珍寶首次來華;這是醍醐寺文物除赴德國以外,第二次走出日本向世界展示……正在上海博物館展出的「菩提的世界:醍醐寺藝術珍寶展」,展出醍醐寺文物64件,其中6件日本國寶,24件日本重要文化遺產。
這是一次怎樣的展覽?都展出了哪些文物?珍貴的文物背後都有怎樣的藝術和文化價值,跟中國的淵源又在哪裡?展覽為何歷時5年漫長的籌備?……5月18日是國際博物館日,本報記者專赴上海一探究竟,採訪了上海博物館副館長李仲謀、展覽部的龔辛、陳列設計部的張莉娟、青銅器研究部師若予和醍醐寺展中國策展方代表、上海博物館副研究員李柏華,請他們講述展覽和展品背後的故事。
唐宋遺風
見證中日文化交流源遠流長
日本重要文化遺產《鎏金五鈷鈴》(上)、《鎏金金剛盤》(下)。
步入「菩提的世界:醍醐寺藝術珍寶展」展廳,在展覽第一部分的「醍醐源流」,你會先被一張彩色的描繪醍醐寺全境的繪畫示意圖吸引,清新的淡彩中,醍醐寺上醍醐、下醍醐和三寶院分布其中,殿、堂、院錯落有致,精細而全面。之後,你會看到兩尊雕像,雕像前的《醍醐寺緣起》和《〈大日經〉開題》兩件日本國寶中,中國墨寶清晰可見。
第二部分是「醍醐事相」,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個15:1的五重塔模型,雖難比真實建築的高大挺拔,卻也可以一睹京都現存最古老的木結構建築的風採。
第三部分是「風雅醍醐」,呈現的都是醍醐寺從安土桃山到江戶時代日本典型的藝術作品,華麗而雅致,其中便有一冊《醍醐賞花詩箋》,是當時日本實際上的最高權力者豐臣秀吉與家人、臣屬在醍醐寺賞櫻花時,以醍醐寺為主題所作。文字如行雲流水般在花色的詩箋上施展開來,美得極致。
這是一場稀世珍品的展示,這是一次與歷史的對話,展品距今有幾百年,甚至上千年,無論是木雕佛像還是紙質繪畫,都有剝落和破損的痕跡,但依舊保存良好,散發著各自的藝術魅力。這是一場既陌生又熟悉的展覽,在佛像和繪畫等文物作品中,你能讀到日本的文化,也能看到中國唐宋的身影,經文等紙質藝術品裡更是充滿了中國漢字。
醍醐寺與中國淵源深厚。日僧空海(弘法大師)作為遣唐使於公元804年來到長安青龍寺學習密教,回國後創建了日本真言宗。其徒孫聖寶(理源大師)於公元874年在京都建立了醍醐寺,西安至今遺留有醍醐寺的祖寺青龍寺。
醍醐寺是一座世代相傳的「木文化」與「紙文化」的寶庫,珍藏有6.9萬多件日本國寶,6500多件日本重要文化遺產,保存有大量的佛教雕塑、繪畫、法器等珍品,其年代最早可追溯至公元八世紀的奈良時期,而以平安、鎌倉時代的文物最為精彩。其中不少文物樣式據傳由弘法大師空海自中國唐朝帶來,與唐宋佛教藝術關係密切,文物上也有濃鬱的唐宋遺風。醍醐寺不但在日本佛教史中佔有重要地位,也是佛教東傳與古代中日文化交流的見證。
據介紹,這次展出的日本國寶《繪因果經》是奈良時代八世紀中期的作品。它是日本繪畫史和醍醐寺藏品中最早的繪畫作品之一。根據中國南朝劉宋元嘉年間譯成漢文的《過去現在因果經》描繪,醍醐寺藏《繪因果經》是現今日本最完整的一版,畫作中的人物與建築明顯帶有中國隋末唐初的風格。
本次參展部分醍醐寺藏宋版《一切經》,主要以福建福州東禪寺等覺院的《崇寧萬壽大藏》版本為主。這部宋版《一切經》現在大體完整地保存在醍醐寺的靈寶館裡,而在中國,只有極個別的寺院存有部分殘卷。在上海博物館中國古代雕塑專家李柏華看來,本次展出的醍醐寺文物的最大價值在於保留了唐朝的密宗遺風,「密宗在中國已少有痕跡,但在日本卻很好地保留了下來」。
五年接洽
展出國寶和文化遺產佔50%
日本國寶《大日經》開題,平安時代(9世紀)。
本次「醍醐寺藝術珍寶展」展品全部來自醍醐寺的珍藏,日本國寶和重要文化遺產的比例佔到展出文物總數的50%,用上海博物館副館長李仲謀的話說,「這是一張十分令人滿意的展品目錄單」。
「滿意」在於「50%」,「日本對出國的日本國寶和重要文化遺產有嚴格的控制,一般比例不超過20%~30%」。李仲謀解釋道。「滿意」也在於這張目錄背後是博物館的不懈堅持和努力。
事實是,這次展覽從展覽設想到最終落地、正式開幕,花了上博整整5年時間,展品目錄的最後敲定也經過了上博與醍醐寺之間的反反覆覆的多次交涉和協商,參展文物在選擇上也頗有講究。
2011年,時任上海博物館副館長的陳克倫在訪日期間,得知日本醍醐寺的文物在時任東京國立博物館副館長西岡康弘的幫助下,曾到德國舉辦展覽,同時考慮到醍醐寺文物等級非常高,有一些是年代非常早的文物,在德國的展覽又非常成功,這便萌生了讓醍醐寺文物到中國來辦一次展覽的想法。
同時,寺內繪畫、雕塑等文物與中國有較深的歷史淵源,見證了古代中日文化往來和交流,上博舉辦過日本文化的展覽也較少。但是不同於博物館、美術館,寺廟不能和其他博物館直接籤協議籌劃展覽,所以,寺廟文物出國展覽難度很大。當時,上博與醍醐寺並無交流。
陳克倫跟東京國立博物館副館長西岡康弘有著二三十年的交情,在西岡康弘看來,醍醐寺文物到中國展出是一種回歸,日本文化的根底就在中國。3年前,在西岡康弘的支持和協助下,展覽時間最終定在了2016年。
去年9月初,在上海博物館副館長李仲謀的帶領下,上海博物館五人一行來到位於日本京都的醍醐寺,實地考察挑選文物。
選什麼樣的文物回國呢?其中也頗有講究。
李仲謀告訴記者,首先,「挑選的文物必須首先與主題密切相關」。在赴京都挑選文物前,上博已在醍醐寺之前的三次展出經歷的基礎上,兼顧「與中國的淵源」,形成了現在展覽的三部分框架結構。
其次,醍醐寺的文物,日本國寶和重要文化遺產佔的比例很高,要想體現醍醐寺收藏的整體面貌,涉及到出國的日本國寶和重要文化遺產需要佔一定的比例。
同時,日本方面對於材質脆弱的絹質、紙質繪畫、木雕等文物都有非常嚴格的展覽規定,部分文物最多只能展示4周至8周,協調起來並不容易。
經過反覆協調爭取,直到今年1月中下旬,展品目錄才正式出爐。最終,日本文化廳放寬了珍貴文物出口的數量。
不放過任何細節
奉上通俗易懂的文化大餐
日本重要文化遺產《輪寶羯磨紋戒體箱》(上)、《嵌螺鈿如意》(下)。
文物目錄敲定,博物館上下便緊鑼密鼓地行動了起來,佛教藝術艱澀,涉及的密宗在中國少有人問津,該如何揭開這層神秘的面紗,做一場來自世界各地的每個普通人都能看懂的展覽呢?
上博展覽部的龔辛負責這次展覽的文字內容,掛在牆上的展板和展品邊上的說明牌上的文字都經過她之手,每一塊說明牌上不過200字的文字說明,把相應展品的前世今生、價值和與中國的淵源娓娓道來,精緻而全面。
她告訴記者,在日方提供了文字資料後,研究人員先撰寫展覽圖錄的結構文字和具體的文物說明,她再據此調整成展板和說明牌上的文字。她要一邊充實宗教知識,一邊要對它們進行通俗化改造,精簡提煉文字的同時,部分長篇大論以圖片的方式呈現,展覽第一部分開篇那張醍醐寺地圖就是講述醍醐寺組成和分布的方式,讓普通參觀者一目了然、輕鬆地汲取知識。此外,她還要找到梵語的最佳翻譯以面向來自世界各地的參觀者。
展覽的謀篇布局,在色彩、裝飾上如何有中國的味道,拉近與中國觀眾的距離,並讓參觀者獲得最佳的參觀體驗?
上博陳列部的張莉娟負責本次展覽的形式設計。展覽末尾讓人眼前一亮的那張燈箱照片就是她的手筆,「希望參觀者在走出展廳前還能在這裡停留,並有所回味」。她告訴記者,這是一張豐臣秀吉參與設計的醍醐寺三寶院的照片,一開始備選的照片裡還有一張醍醐寺的夜櫻照,最後之所以選擇這張是因為畫中有庭院,有花草,更契合一般參觀者的審美,為人接受和喜愛。而五大明王殿內的透光木格柵、鋪在展廳地板上的類似榻榻米的草蓆,讓展廳裡多了幾分日本的氣息,也是她的用意所在。
「打開窗戶,就是一片翠綠,」去年9月,與李仲謀副館長一行到醍醐寺挑選文物期間,她身臨其境地感受了醍醐寺和濃鬱的日本文化,她希望把這片靜謐帶到她參與設計的展館裡,所以甚是用心。
這次布展中的說明牌的文字是橫著寫好還是豎著寫好?龔辛堅持現在通用的前者,張莉娟堅持佛經中常見的後者,在多番親身體驗後,說明牌最終選擇了橫排文字的書寫格式。角落的牆上要不要掛上展板?研究部希望參觀者能了解更多的知識,充分利用展覽空間,設計人員表示會造成人流堵塞,最終,以後者勝利告終……激烈的爭論,最終都在熱情的溝通中歸於一片祥和的共識,每個部分的工作也在一次次溝通中趨於完善。
從今年1月到5月,跨越了一個春節,近4個月後,上博一號展廳裡,燈光打了起來,一場曠世的精品文物展終於登場,背後是每一個參與其中的博物館人的辛勤耕耘和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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