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是大師,大師就是MASTER。一般而言,大師的功力,比較深厚。在各自領域,會有一番造詣,令人甘拜下風,望塵莫及。大師在前面可勁地跑啊跑啊,腳底蕩起的灰塵,遮了天,蔽了日。後輩望著漫天灰塵,只能眯縫著眼睛,唉聲嘆氣,土氣十足。有人,就喊,大師,停一停腳步吧,等等我,我不想吃土了。
大師望著灰頭土臉的你,微微一笑,扭頭又向前跑去,而且加速度前進。大師自有大師的道理,他不想讓人跟得太近。學會了徒弟,餓死了師傅。可是,大師在成為大師之前,一定經歷過我們所不知道的辛苦。辛苦,或許很陰暗,也未可知。比如,有人為大師貢獻了自己的青春與熱血,功勞卻全部記在大師頭上。誰又心甘情願地做一隻小蜜蜂呢?採得百花成蜜後,為誰辛苦為誰甜。(羅隱《蜂》)
在武俠小說創作領域中,能夠成為武俠小說大師的,並不在少數,如金庸、古龍、梁羽生、還珠樓主、白羽、鄭證因、王度廬、朱貞木等。他們一生創作了數百萬字,甚至上千萬字的武俠小說,風靡了一代又一代人。如此浩瀚的文字數量,都是他自己寫的麼?不一定。
在那個流行報紙連載小說的時段,有些作家,難免會有代筆者。這樣也好,起碼不像抄襲別人的作品那樣嚴重,但也不是什麼值得炫耀的事情。再說了,讓別人代筆,總要欠別人的情。情,這個東西,不好還。最後,還可能搭上自個。怎麼?要死人了麼?代個筆,不會這麼嚴重吧?會。
你想,代筆啥意思。代筆,就是槍手,就是捉刀者。槍手被逮住了,證件會被沒收,說不定還會處以刑事處罰。捉刀,更危險了。魏武帝曹操,曾以親身經歷告訴我們,並不是每個人都配捉刀。畢竟,床頭捉刀者,真乃英雄也。這便涉及到《世說新語》了。
《世說新語》又名《世說》,由南朝宋臨川王劉義慶組織文人編寫,主要記載東漢後期到魏晉間一些名士的言行與軼事。原本八卷,現只剩三卷。三卷,分上卷,中卷,下卷,共36個門類,將近1200則篇章。上卷細分為德行、言語、政事、文學4門;中卷細分為方正、雅量、識鑑、賞譽、品藻、規箴、捷悟、夙惠、豪爽9門;下卷細分容止、自新、企羨、傷逝、棲逸、賢媛、術解、巧藝、寵禮、任誕、簡傲、排調、輕詆、假譎、黜免、儉嗇、汰侈、忿狷、讒險、尤悔、紕漏、惑溺、讎隙23門。
在以上分門別類的篇目之中,我們熟悉的是以下一則:
《世說新語·容止第十四》
魏武將見匈奴使,自以形陋,不足雄遠國,使崔季珪代,帝自捉刀立床頭。既畢,令間諜問曰:「魏王何如?」匈奴使答曰:「魏王雅望非常,然床頭捉刀人,此乃英雄也。」魏武聞之,追殺此使。
魏武,也就是曹操(155-220),字孟德,小名阿瞞,豫州刺史部譙(今安徽亳州)人。東漢末年傑出的政治家、軍事家、文學家,曹魏政權的奠基人。如此英雄了得的一個人物,有一天,匈奴使者來拜見他的時候,卻犯了嘀咕。只見他拿著一把鏡子,仔細地照了一下自己的臉。突然之間,勃然大怒,一下子就把鏡子給摔碎了。他媽的破鏡子,把我照得這麼醜。
摔鏡子又有何用?匈奴使者,這個混帳玩意,已經到了家門口,還帶著禮物,不能不見啊。可是,我這容顏。唉,讓他見了,還不得笑話我,還不得瞧不起我。回到匈奴之後,他肯定會對大家說,大家不要怕曹操,他沒啥了不起,就是長得難看。我現在想想,都還犯噁心。大家不用尊重他。我們要殺死他,奪取天下。
這麼一想,曹操心裡頓時不是滋味。我長得醜,也不是我的錯。幹嘛要這樣對待我,這是對我的冒犯。我堂堂一個天之驕子,不能讓一個使者小瞧了。我一定要讓他,讚美我的容顏,誇我長得好。於是,曹操把崔季珪叫進來,對他說,等會你冒充我,見一下匈奴使者。我就手持一把鬼頭大刀,站在你身邊。看看他有何居心,是不是不服我的統治。是的話,我就一刀劈了他。
崔季珪婉轉拒絕道,這樣不好吧,我這微末賤軀,怎敢代替您呢?曹操說,少來這一套,你們哪一個不想取代我。萬般無奈之內,崔季珪只好代替曹操見了匈奴使者。見罷之後,曹操暗中派間諜去問了一下匈奴使者,你覺得我家大王如何。
匈奴使者說,你家大王,儒雅非常,文質彬彬,平易近人,一看就是個老實人。但是,我想問一下,站在魏王旁邊,手持大刀的人是誰啊?這個人,可不簡單。英雄了得,器宇軒昂,胸懷浩瀚,將來必定要幹出一番事業。你最好提醒一下魏王,省得著了這個捉刀者的道兒,他可不是個老實人。
間諜把匈奴使者的話,告訴曹操之後。曹操十分開心,被人誇讚的感覺真好。過了一會,他心理就不舒服了。他媽的匈奴使者,竟然說我不是老實人。老子老實得很呢!不過,匈奴使者的眼力,著實不錯。沒想到,他一下子就看透了我的心。這個人不簡單啊!他肯定不是一個使者,說不定是匈奴的單于。
不管怎麼樣,這個人,留不得了。還不知道,他回去之後,會散布希麼謠言呢?他一準會說,堂堂魏王,還不如站在身旁的一個持刀衛士,跟個秀才似的,酸文假醋,膩膩歪歪。這樣的話,我這個真魏王的顏面何在。早知道如此,還不如我親自接見他呢。
算了,寧教我負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負我。還是殺了他,一乾二淨。崔季珪這小子,也留不得了,簡直給我丟盡了臉。長得好,有個卵用,還不是沒有英雄氣象,被人瞧不起。說完,曹操又拿起一塊新鏡子,仔細照了一下自己的臉。然後,開心地笑了起來。
要是崔季珪泉下有知的話,恐怕再也不會冒充曹操了。替人辦事,真難。辦好,辦不好,是一回事。把小命辦丟了,就是事了。具體到替人代筆寫武俠小說,也是個事兒。被人罵,被人告,作品被篡改,作品被續寫,都是有趣的故事。這些有趣的故事,將圍繞金庸與倪匡,古龍及其捉刀者,白羽與鄭證因,平江不肖生與趙苕狂,隨後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