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薪姐妹」曾任職的這家月子會所,是一家健康信息諮詢公司,經營範圍沒有母嬰護理,只有母嬰護理諮詢。
天津北方網訊:2月底,在市區一家月子會所工作的劉曉雨和劉寶紅,遲遲等不到工資。仔細計算下來,月子會所已拖欠她們三個月的工資,總數都超過1萬元。
令她們意外的是,月子會所不僅不給她們發工資,還逼著她們自動離職。她們決定維權,一個月內,她們多次與會所交涉,也到勞動仲裁部門尋求幫助,還諮詢了律師。截至目前,她們還有部分工資沒有領到。而這一切的起因竟然是,她們作為月子會所的廚房工作人員,發現會所為產婦提供的食品有質量問題,反映給主管人員,卻被威逼辭職,還故意拖欠工資。
自2015年10月放開二孩以來,月子會所逐漸在天津市中心城區火了起來,不少產婦花數萬元接受護理服務。收費頗高的月子會所,按理說不存在經營上的困難,為什麼故意不給員工發工資,食品質量也存在安全隱患呢?帶著種種疑問,記者展開了調查,帶您走近這兩名外來務工者。
公共營養師
勇敢反映食品問題
劉曉雨和劉寶紅均來自河南省南部農村地區,相伴來天津務工。劉寶紅來自河南省南部的信陽市溮河區東雙河鎮土寨村,年歲較長,今年56歲。劉曉雨今年50歲,來自河南省駐馬店市確山縣。兩地雖然屬於不同的地級市,但位置相鄰,兩人經常走動,成了好姐妹。
同樣來自農村,加上年齡相仿,兩姐妹相見總有說不完的話。在劉寶紅的提議下,兩人結伴天津務工,想通過自己的雙手掙一些收入,讓家人生活更寬裕。
到了天津,劉寶紅開始找了一份家政的工作,上門打掃衛生、護理老人。在為一個老人做保姆期間,老人認為劉寶紅做飯挺好,適合去做照顧孕產婦的精細工作,就推薦她去朋友家做月嫂,也同時鼓勵她去一些專門的母嬰護理中心應聘,能有更高的收入。
於是,兩姐妹2015年7月就結伴去一家月子會所應聘,職位是公共營養師。「當時經過了考核入職,考核我們廚房操作,如何煲湯等。」經過一系列的考核和入職培訓後,兩人正式上崗。同期入職的有十多位,有公共營養師,也有護理員。「大部分是外來的務工婦女,年歲較大,有過生養孩子的經歷,部分還有照顧孫輩和兒媳婦的經歷。」劉曉雨回憶。
在公共營養師崗位上,兩人主要在廚房工作,製作月子餐、冰糖飲和面點等。由於兩人心靈手巧,且吃苦耐勞,獲得了同事們的認可。
然而,去年下半年,月子會所的後勤部更換了負責人。新的主管上任後,劉曉雨多次發現,採購的產品質量不如以前,一次,她發現採購的燕窩明顯屬於低端貨,甚至發現有變質情況。用這樣的燕窩做出來的粥,質量和口感肯定不如以往。
劉曉雨還發現,燕麥片和餅乾等產品,有的已經過期,到了採購新產品的時候,月子會所仍然要求廚房使用過期的燕麥片和餅乾,察覺這些情況後,劉曉雨和劉寶紅坐不住了,她們決定向後勤部門主管提意見,申請採購高品質的燕窩,更換過期的餅乾和燕麥。結果出乎意料,月子會所不僅沒改正,繼續採購和使用低劣產品,而提意見的劉曉雨和其他廚房員工,竟然接連遭到了打擊報復。
被威逼辭職
兩姐妹在抗爭
主管認為自己的權威受到了冒犯,也無意更改此前的錯誤,更不願站在產婦和嬰兒的角度考慮食品安全問題。劉曉雨得到一個答覆:「別多管閒事,幹好自己分內的事就行。」看著主管生氣的表情,她知道,想改變食品採購以及過期食品方面的問題,恐怕很困難了。
但她不放棄,還有一個關鍵的因素是,入住月子會所的媽媽們,會對廚房所做的食品進行評價,以至投訴。採購質量低劣的燕窩,做出來的湯和粥,口感肯定不如以往,給媽媽們提供過期的餅乾,是否變質也是未知數,一旦產婦們投訴,她作為營養師,是會被罰款的。
她接著向主管申訴,但接下來的事情出乎意料。「產婦投訴食品口感不好,或者別的問題,就是你的責任,是你技術和水平不行,勝任不了我們的工作,不行你就辭職吧。」主管撂下這麼一句話。
劉曉雨感覺受到了莫大的委屈,明明發現了食品的採購源頭有問題,卻被主管認定為自己的能力和技術不行,還要自己提出辭職。她想了一夜,好姐姐劉寶紅也過來相勸,不行咱就認了吧,別提意見了,以後真有產婦投訴,咱也把罰款交了算了,畢竟在天津人生地不熟,找個工作不容易。
但主管卻不依不饒,廚房本來有三個攝像頭,用於監控和處置突發事件。在主管的授意下,其中一個攝像頭特別設置在劉曉雨工作檯的上方,一天24小時盯著她,找她的失誤,用以處罰她。「就這樣,我一個星期就被處罰了好幾次,而且處罰選擇最高的標準,應該罰款40元的,主管認定要罰我200元,罰款200元的,主管認定要罰我1000元。」說到這裡,劉曉雨哽咽了,「用一個攝像頭專門盯著我,我神經緊張,精神快崩潰了,你說有這麼整人的嗎?」
這時候,劉曉雨發現,整個廚房和護理團隊的工作環境也發生了變化,主管對外來務工人員的待遇明顯變差。「一些剛畢業的護士,都是些小姑娘,給她們吃的都是最差的食物。甚至有些食物存放了好幾天,明顯接近變質。廚房的衛生也不怎麼好,經常有老鼠和蟑螂。」劉曉雨說。
劉曉雨和劉寶紅姐妹被安排的工作也多了起來,明顯超出了原來的工作強度,有時候被安排值夜班,被安排送餐,被安排掃地做衛生等,而這些工作,非營養師的職責範圍,以前籤訂勞動協議時並不在約定範圍內。
工作團隊裡出現了對立,一部分人被區別對待,被安排做苦活累活,而且承擔著較大的風險和責任,一旦被投訴,就要被處罰。而另一部分人被安排從事較輕的工作,不承擔責任,工資待遇也不差,這些人中有些員工對劉曉雨還冷嘲熱諷,使得她工作越來越不順心。
遭遇這些變故,劉曉雨跑到附近的公園大哭了一場,唯有好姐姐劉寶紅陪著她。臨近年底,不少外地員工忍受不了這種境遇,紛紛要辭職回鄉。這時候,她們發現,月子會所竟然找各種藉口拖欠工資,或者剋扣工資。絕大部分員工都在今年春節前沒有領到薪金。
年齡較大的劉寶紅,實在幹不了夜裡加班的重活累活,選擇了辭職,但月子會所遲遲不給她結算工資。今年春節過後,她和劉曉雨一起到區勞動部門投訴,勞動監察部門登記了她們的投訴事項,經查詢發現,此前已經至少有兩人投訴這家月子會所拖欠工資了。
雖然困難重重
她們還在維權路上
記者了解到,她們都被拖欠了1萬元以上的工資,對於這兩名來自河南農村的婦女來說,是一筆不小的收入。
經過詢問勞動監察部門,仲裁需要提交更多的材料,劉寶紅放棄了仲裁,選擇到法院起訴。但是由於付不起律師費,她又無奈轉回來和月子會所協商。在3月中旬,才勉強拿回了一部分工資,接受了苛刻的條件。
劉曉雨在半個月之後,也選擇了辭職。「辭職的過程更是讓人備受折磨,我被要求在4份文件上簽字,承認是我主動離職,承認我犯了錯誤,承認拖欠和剋扣的工資是公司正常處罰的結果,還要保證以後再不為工資的事情和月子會所產生糾紛,自願放棄所有權利。」這是不公平的,劉曉雨看到這樣的文件,當場嘴唇就紫了,氣得身體發抖。
回憶起兩個多月來受到的不公平待遇,她被一個攝像頭時時刻刻監視著,不是自己的責任,廚房另外一位員工給產婦送多了奶粉,結果自己被罰款200元,而應該承擔責任的員工僅處罰70元。種種不公平的待遇湧上心頭,她傷心落淚。
當天晚上回到住處,劉曉雨一夜沒有合眼,怔怔地望著屋頂,淚水不由自主地往下流,打溼了枕頭。在天津,她找不到傾訴的對象。而她的好姐姐劉寶紅,也奔波在維權的路上,遲遲沒有獲得應該得到的工資,無法分身來安慰和照顧她。
截至目前,劉寶紅仍被拖欠著1000多元的工資,被月子會所脅迫,她籤字放棄這部分權益。用同樣的手法,月子會所將剋扣工資變成處罰的形式,劉曉雨也被迫籤字,放棄了3000多元的工資,除此以外還拖欠著3000多元的工資。
記者提出,有沒有想過向工商部門或者衛生部門舉報這家月子會所的食品衛生問題,劉曉雨無奈地說:「我們不知道到哪裡去找政府部門。打聽過了,聽說月子會所註冊的是一家健康信息諮詢公司,沒有申領過衛生許可證,另外我們挺擔心,萬一舉報信息洩露,對我們自身的安全造成威脅,我們接下來可能在天津更難生存了。」
現在,姐妹倆還在維權的路上,雖然困難重重,但劉曉雨決定繼續討要那3000多元的工資。目前,她已經應聘到另一家月子會所上班,新的月子會所制度規範,對外來務工人員的管理體現人性化,這讓她感到欣慰。而好姐姐劉寶紅,也在河東區一家餐館找到了新工作。
劉曉雨姐妹倆的遭遇讓人心痛。記者問劉曉雨:「如果以後你再次遇到食品安全問題,還會勇敢地反映嗎?」「會。」她堅定地回答。
二孩政策放開以後,天津一年的新生兒達到13萬名。不少產婦尤其是高齡產婦,選擇接受月子會所的服務,付費高達4萬元-12萬元不等。一些月子會所租賃星級酒店,對外宣稱「衛生、安全、科學、健康」,但是,劉曉雨提醒,月子會所是新生行業,當前缺乏必要的監管手段和行業規範,很多月子會所承諾的服務和實際提供的並不一致,甚至低於一般公共場所的衛生標準。建議產婦們在選擇月子會所時擦亮眼睛,要求查看廚房的衛生狀況和從業人員的資質等。
(應採訪對象要求,文中人物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