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大西洋月刊發表長篇文章指出,美國白人保守的基督徒拋棄了他們的信仰和節操來支持川普,現在卻一事無成,面臨竹籃打水一場空的局面。
川普總統的社會保守派和基督教福音派支持者,在被問及他們為什麼支持這一位明顯充滿了腐敗、殘忍、猥瑣和心理不健康的總統時,最有可能讓談話戛然而止的是一句簡單的話:「可是他任命了戈薩奇」。
這幾個字是他們信念的縮寫。他們相信對川普的崇敬之情會使他們的優先事項和政策議程取得巨大的進展,而最高法院就是優先事項裡的重中之重。
他們覺得,川普也許是一個有缺陷的人物,但至少他任命了尼爾·戈薩奇擔任最高法院大法官。
然後就發生了博斯託克訴喬治亞州克萊頓縣案。
這是6月中旬裁決的案件。在這個案件中,由戈薩奇撰寫的多數意見保護了同性戀和跨性別者免受工作場所的歧視,讓LGBTQ運動取得了歷史性的勝利。
戈薩奇在6票贊成、3票反對的投票裁決中代表多數意見一方寫道:「僱主如果僅僅因為一個人是同性戀或跨性別者就解僱他,這是違反法律的。」
這對宗教權利來說是一個沉重的打擊,川普的福音派支持者中一定有不少人意識到,如果希拉蕊·柯林頓當上了總統,這個案子的結果也會是一樣的;唯一的區別是,投票結果可能會是7票贊成、2票反對。
對社會保守派和福音派基督徒來說,博斯託克案並不是唯一的重大法律挫敗。在朱諾醫療服務訴羅素案中,最高法院以5票贊成、4票反對的投票結果打擊了反墮胎運動,裁定路易斯安那州的一項法律違憲,這項法律本可能使該州只剩一家墮胎診所。
這讓那些指望川普任命的大法官,能帶領高等法院推翻羅伊訴韋德案的希望破滅了(川普任命的兩個最高法院大法官都是代表少數派意見)。
註:1973年,美國最高法院就羅伊訴韋德案作出裁定,認為寬泛地禁止墮胎違反了受憲法保護的私隱權,並引入女性孕期墮胎框架,規定女性在妊娠3個月(孕初期)前各州不得禁止墮胎,三個月後可以保護孕婦健康為由限制墮胎,之後胎兒具有「母體外存活性」時可禁止墮胎。從此,墮胎才在大多數州合法化。
雖然社會保守派可以說出一些重要的宗教自由的勝利,但總的來說,這屆大法官對川普的福音派支持者來說是一記司法重拳,「但是他任命了戈薩奇」這個論點並沒有被摧毀,但已經被大幅削弱。
保守派博客博主羅德·德雷爾告訴Vox新聞的簡·斯凱森,「共和黨在立法方面幾乎沒有給社會保守派什麼進展,或者說什麼都沒有,而且很長一段時間內也不會有。確實這些年來,他們已經阻止了一些糟糕的事情,這還是可圈可點的。但我認為,我們一直都知道,法官才是真正重要的。」
「每一個機構——媒體、學術界、企業和其他機構——都在同性戀和跨性別者權利問題上反對我們,而共和黨的立法者們膽怯了。我們唯一的希望是聯邦法官們會維持現狀。現在這個希望也沒了。」
從立法角度來說,與其他總統相比,川普在反墮胎和宗教自由保護方面並沒有取得多大的成績。例如,喬治·布希在反墮胎方面建樹更大,而比爾·柯林頓在宗教自由方面完成了更多工作,他籤署了《宗教自由恢復法案》和《宗教土地使用和制度化人士法案》。(川普為反墮胎事業做了相當多的行政工作)。在實施教育改革方面,川普也幾乎沒有取得任何成就。
在其他方面,川普與世界上許多專制者建立了比美國傳統盟國領導人更親密、更欣賞對方的關係。而在保守福音派教徒一直以來比較關注的,諸如財政責任和有限政府問題上,川普表現得很糟糕:在他的監管下,美國赤字和債務激增,甚至在疫情發生前也是如此。
如果嚴格按照推進保守福音派最關心的事項這一標準,對川普政績進行公正評估,那麼他確實是取得了一些重要成績,尤其是在任命聯邦法官方面。如果希拉蕊·柯林頓擔任總統,這種情況顯然不會發生。但實際上在其他所有領域,包括在最高法院幾項關鍵裁決的結果上,川普都沒有兌現承諾和預期。
現在讓我們想想,福音派基督徒為不加批判地支持川普都付出了什麼代價。
我們先只關注以下內容:支持川普的基督徒們和這個在過去幾天和幾周內在推特上發布了一段其支持者高喊「白人權力」視頻的人捆綁在了一起(川普後來刪除了這段視頻,但沒有譴責它);川普攻擊美國全國改裝賽車競賽協會唯一的黑人賽車手布巴·華萊士,同時批評該協會禁止在比賽中使用邦聯旗幟的決定;他還威脅,如果今年的年度國防法案中包括一項修正案,要求五角大樓更改紀念南方軍事領導人的軍事基地名稱,他就否決該法案;他還抨擊了華盛頓紅人隊(註:美國職業橄欖球隊,其英文名中Redskin一詞指代印第安人)和克利夫蘭印第安人隊(註:美國職業棒球隊)考慮更改隊名的做法,原因是這些球隊的支持者擔心其隊名會造成不當的冒犯。
川普總統的這些挑釁並不反常,他是一個通過宣揚歐巴馬不是在美國出生的種族主義陰謀論而在政治上嶄露頭角的人。他後來暗示歐巴馬是一個秘密的穆斯林,並稱他為「ISIS的創始人」。他關於一名印第安納州出生的墨西哥裔法官的言論,被前眾議院議長保羅·瑞安描述為「教科書級別的對種族主義言論的定義」。
註:2016年,身為共和黨總統參選人的川普曾宣稱,負責川普大學詐欺案的聯邦法官庫利爾(Gonzalo Curiel)由於是墨西哥裔,恐怕會對他做出偏差的判決。川普大學被指誘騙多名學生支付巨額學費,在兩宗訴訟中被控欺詐,向他索償以歸還學生。
白人至上主義者理察·斯賓塞,在描述維吉尼亞州夏洛茨維爾的新納粹主義和白人至上主義者遊行時對《大西洋月刊》表示:「毫無疑問,如果沒有川普,夏洛茨維爾事件就不會發生。這確實是因為他的競選活動,以及這個民族主義候選人勝出的潛在可能,公眾與他產生了強烈的共鳴。另類右翼在川普身上發現了一些特質。他改變了社會模式,使另類右翼的公開呈現成為可能」(註:「另類右翼」是一場種族主義極右翼運動,基於白人民族主義和反猶太主義意識形態)。前三K黨領導人戴維·杜克稱這次遊行是自己運動的「轉折點」,其運動旨在「兌現唐納·川普的承諾」。
在川普的一生中,無論是在成為總統之前和當上總統之後,他一直在利用種族分裂,呼籲種族仇恨。他現在比以往更加變本加厲,無視美國正處於一場疫情控制之下的事實(可能正是因為這個原因他才變本加厲)。而總統和政府對此應對不力,導致新冠肺炎已經奪去了超過13萬美國人的生命。
正如《紐約時報》的瑪吉·哈伯曼在7月6日指出的那樣:「過去兩周,川普幾乎每天都在試圖煽動白人的恐懼和怨恨。」
白人福音派是川普政治支持者的核心,雖然絕大多數的福音派支持者可能不是種族主義者,但他們卻願意支持一個公然試圖以種族劃分民眾的人。這樣的控訴本已足夠,但實際情況比這還要糟糕得多,因為熱衷於煽動醜陋的激情,只是川普墮落的道德掛毯中的一根線頭。
我的預感是,在這場浮士德式的交易之初,大多數福音派教徒都沒有想到會出現這種情況,即他們要維護無可維護之人,自己的聲譽遭到玷汙,並對事業造成不可估量的損害。
這是美國半個多世紀以來最糟糕的一年;令人震驚的是,有87%的美國人對國家現狀感到不滿,只有17%的人對現狀感到自豪,71%的人感到憤怒,66%的人感到恐懼。川普在總統任期內兩極分化嚴重,簡直就是一場災難,以至於現在無論他支持什麼,都有過半數或完全多數的美國人反對。當下公眾的情緒是近70年來最為激進的。在川普時代,美國在一系列問題上都轉向了左翼,包括那些對川普的福音派支持者最重要的問題。
川普擔任總統期間,幾乎沒有在立法或執政方面取得什麼重大成就,給共和黨、保守派事業和福音派運動造成了巨大創傷。
在艾倫·雅各布斯的傑作《納尼亞人:C·S·劉易斯的生活與想像》中,他講述了戲劇評論家和散文家肯尼斯·泰南的故事。泰南在讀過劉易斯的《可怕的力量》後說:「他讓善良看起來多麼令人激動——多麼真實,多麼耀眼!」
註:劉易斯是威爾斯裔英國知名作家、詩人及護教家。他以兒童文學作品《納尼亞傳奇》而聞名於世,此外還有神學論文、中世紀文學研究等諸多著作。在牛津大學,劉易斯是泰南的導師,但泰南本人並不是信徒。
泰南察覺到了路易斯身上的某種本質。他最令人印象深刻的特質之一是他展現美好生活的能力,以及他的基督教信仰,這塑造了他對美好的理解——有形的、燦爛的、激動人心的、迷人的旅程,找到快樂和滿足的方式。
這並不是故事的全部。劉易斯晚年曾面臨過一場信仰危機,當時他的妻子喬伊·戴維曼因癌症去世,他完全被悲痛所壓倒。雖然他從這場危機中恢復過來,但這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影響。不過,因為他的信仰,劉易斯的生活還是更吸引、更迷人、更有生命力。據說,劉易斯和J. R. R.託爾金(註:英國作家、詩人、語言學家及大學教授,以創作經典古典奇幻作品《霍比特人》、《魔戒》與《精靈寶鑽》而聞名於世)從未失去對這個世界的迷戀。
對福音派基督教來說,川普執政期間他們最大的損失不是在政治領域,而是在基督徒所說的「見證」方面——顯示他們的生活是如何被他們的信仰改變的。
許多福音派運動在與川普結盟的過程中,表現出了自己的粗魯和無趣,充斥著恐懼、虛偽、挑剔和不滿。當然,並不是所有的福音派都是如此,也不是所有支持川普的福音派信徒都是如此。但確實有很多人,當然也包括白人福音運動的政治領袖,對他們的公眾見證者造成了深深的傷害。
這是我從全國各地的牧師那裡了解到的,他們談到了福音派教徒和川普之間的邪惡聯盟所帶來的災難性後果。太平洋沿岸一座大型教堂的一位牧師告訴我:「年輕人遠離教堂有很多原因,但我的觀察是,川普極大地加速了這一趨勢。他把這種趨勢放進了超光速裝置。」
這位牧師一生都是共和黨人,由於職位敏感,他拒絕透露自己的姓名。他寫道:「幾十年來,好萊塢一直把保守的基督徒描繪成殘忍、無知、貪婪和虛偽的人。20年來,我一直在工作、引路、犧牲,就是為了打破這種成見,並且在這裡取得了成功……因為我們為那些最底層的人服務,市政官員、學校負責人和許多無神論者對耶穌和教會產生了尊重。而我現在正眼睜睜地看著這些努力都被衝走。」
他補充說:「是的,好萊塢和媒體創造了一個毫無吸引力的基督徒刻板印象,川普完全符合這個刻板印象,他讓這一切看起來都是真的。可悲的是,我現在意識到這種刻板印象比我所知的更加真實,讓我心碎。用排球的術語來說,好萊塢傳球過來,川普就是那個把球打回了本隊的扣球手。他就是我一直想說的,教會不應該是什麼樣的最好解釋。但可悲的是,也許教會就是這樣的。」
在一片狼藉中,川普的福音派支持者無疑會用這種想法來安慰自己:他們還有戈薩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