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理群
我出生於1939年,按今天流行的說法,應屬於「30後」那一代。我最感自豪的是,我與以後的六代青年,都有生命的交集。六代人又可以分為三個階段,即「40後」、「50後」,「60後」、「70後」與「80後」、「90後」。
我於1960年大學畢業,經過一番曲折,最後被分配到貴州安順衛生學校教語文。那年我正二十一歲,我的學生年齡和我差別不大,都屬於「40後」。我出生在一個上層社會的舊式大家族,在南京、北京等大城市長大,小學、中學與大學讀的都是名牌學校,自己也是以當作家、學者為追求。
因此,一下子到了最邊遠,也最底層的中等專科學校教書,這樣的反差實在太大,可以說,理想與現實的矛盾以最尖銳的形式突然呈現在我面前,要如此年輕的我獨自直接應對:如何面對現實?還要不要堅持自己的理想?又如何堅持?開始我有不知所措之感,但冷靜下來,就作出了此後決定我的一生的選擇:對於我這樣的天生的理想主義者,放棄自己的追求是不可能的;但是,面對嚴厲的現實,我又必須作出某種調整。
我一到貴州,當地人事部門就宣告:進入貴州大山,就別想出山。我曾經想考研究生,但由於家庭出身,學校明確表示不準報考。這樣,我就必須作好長期(甚至一輩子)待在貴州的準備。
那麼,我又如何堅持理想呢?情急之中,我突然想起了「狡兔三窟」的成語:是不是也應該將自己的理想分為兩個層面。首先是「現實的理想」,即客觀條件已經具備,只要我努力,就可以實現的理想。
於是,我冷靜地分析了自己的處境:儘管受我的家庭出身的影響,學校對我多有防範,連班主任都不讓我當;但總還是給了我一個課堂,一個和青年人接觸的機會。於是,我決定就以「成為受學生歡迎的教師」作為自己的現實理想,由此而開始了我自覺地充當青年的朋友的人生之路。我不僅全身心地投入教學中,而且搬到學生宿舍裡,與學生同吃,同住,同學習,同勞動。由於我和學生年齡差別不大,因此很快就打成一片,我們一起學習,逛街,踢球,爬山,演戲,辦壁報,我的周圍很快就聚集了一大批學生,我真的成了最受歡迎的老師。
幾十年後,當年的學生每次聚會,回憶學生時代的生活,首先想到的就是我,前幾年我到貴陽,還有學生從幾百裡外趕來看我。更重要的是,我自己從與學生的交往,特別是學生的成長中,感到了生命的意義,獲得成功感,享受著教師的快樂,從而獲得了堅持理想的力量。也就是說,我並沒有放棄自己的學者夢,只是把它作為一個「現實條件不具備,需要耐心等待,作長期準備」的「未來的理想」。因此,在學生睡覺以後,我又挑燈夜讀,主要是繼續我的魯迅閱讀與研究,現在我還保留著當年所寫的數十萬字的《魯迅研究札記》,並且有了更為明確的「回到北大講魯迅」的夢。
上海魯迅紀念館,1924年至1925年北京女師大風潮中在該校任教的魯迅。(翻拍)澎湃資料圖
這是一段漫長的準備與等待,一直等到1978年文化大革命結束,我才獲得報考研究生的最後機會,最終回到北大講臺,這一等就是整整十八年。回顧這段歷史,我總要感激我的貴州的「40後」的學生,如果沒有和他們休戚與共的生命交織,我早就被現實壓垮或變形了,根本不可能堅持十八年的理想,保持生命的本色不變。
但我與「40後」青年學生的交往,我們彼此都付出了難以想像的代價:文化大革命一開始,我就被打成了「資產階級反動學術權威」,許多在我身邊的學生都被打成「以錢理群為首的三家村」裡的「小牛鬼蛇神」。而尤其讓我震驚的是,一個學生竟為我付出了生命!那是一位護士班的叫陳某某的女學生,她其實並不是我的圈子裡的學生,只是隨著其他同學到我那間小屋坐過一兩次,因此連她的面貌我都記不清楚。
「文革」開始在批鬥我時,她僅是出於年輕人的正義感,在小組會上針對批判我時橫加的某一具體罪名,說了一句「上綱上線太高,不符合實際」,就被打成「公開跳出來為反革命錢理群鳴冤叫屈」的「現行反革命」,她想不通,再加上家庭出身不好,壓力更大,就投湖自殺了。我為此感到萬分恐懼,而且不斷進行自我拷問:「即使我真的罪孽深重,與生俱來,也應由自己一人默默承受;為什麼偏不甘寂寞,要用青年的熱情慰藉一顆孤寂的心,結果卻讓他們付出了如此巨大的代價!這豈不是用青年的生命之重換取了自己的苟活之輕?!——我終於發現,並承認:在無辜的青年面前,我有罪!從此,這年輕人的屍體,這有罪感,便如夢魘陰影般永遠沒有離開過。」在我與青年之間,永遠橫亙著一座「壓在心上的墳」。
或許正是因為這具沉重的屍體的存在,我後來義不容辭地參加了「文革」「造反」隊伍,因此走出學校大門,走向工廠、農村,以至兵營,接觸到了更廣大的社會人群和青年人,我的影響也逐漸擴大。
於是,大概在1974年左右,我的周圍就聚集起了一批愛讀書的年輕人,有學生、知青、工人,還有社會青年,年齡在二十歲上下,都是「50後」了。我們這個小群體,大概類似於今天的讀書會,「文革」後期是相當盛行的,研究者將其命名為「民間思想村落」。
這樣的民間聚集,有兩個背景與推動力。一是大家都陷入了精神的困境:我們這些人大都有造反的經歷,但最終卻發現,「文革」並沒有解決我們期待解決的「官僚主義者階級」的問題,「文革」中產生的以「四人幫」為代表的「新貴」很壞,面對「文革」進入絕境的現實,我們就面臨著「中國向何處去,我們(我)向何處去」的問題。我和我的「40後」、「50後」的學生這三代人,都是把中國的選擇和命運與自己的選擇和命運聯結在一起的;而在我們的觀念中,中國的問題又是和世界的問題聯結在一起的,因此,提出的問題是:「中國—世界」與「我們」向何處去?與此同時,我們又意識到,當「文革」陷入危機,也是一個轉機:中國正面臨一個巨大變革的前夕;當然,我們並不能預知以後中國的改革開放,但卻自覺地意識到自己的使命,就是要為這樣的不知何時、以什麼方式到來,卻必然要到來的社會變革作理論的準備。
而要作理論準備的第一步就是讀書。這就意味著,我們當時是為了一個宏大高遠的目標聚集起來讀書的;這和我們當時的身份、地位—邊遠地區、社會底層的、文化程度很低的年輕人(除了我這個大學生之外,都是十幾歲、二十幾歲的只讀過小學和中學的「半大孩子」),形成了巨大的反差。我們連最起碼的書都沒有,就只能偷;能夠讀的就是馬列主義、魯迅的書;而且讀書,特別聚集起來讀書本身,就有風險:後來我們才知道,這群人從聚集起來開始,就受到當地公安部門的特別關注,而且「文革」後期也確實有人因組織讀書會而被捕,甚至被處以極刑的。
對此,我們都是有充分思想準備的:誇大一點說,我們是為追求真理而讀書,並且準備作出犧牲的。當然,我們一起讀書,也不全是如此嚴肅,畢竟都是年輕人,大家經常在一起唱歌、朗誦、爬山、遊泳、做遊戲,甚至談戀愛。後來,一位朋友曾賦詩一首,描述我們當年的生活:「更難忘,婁山湖畔(這是我所住的地方),登吟《井岡》(指一個雪天的早晨,我們一伙人爬上附近的山崗,齊聲朗誦毛澤東的《井岡山》);陋室聚首,魯迅文章;朝來暮往,笑語喧堂。遙望共產主義理想,眼前燒餅和清湯。」可以說,我和「40後」、「50後」兩代青年的交往,是真正的理想之交、生死之交。
1978年,我考上北大研究生,離開了這批患難與共的朋友。但我們依然保持密切的聯繫,直到今天。這本身就構成了我最寶貴的精神財富。我到了北大,閉門讀了七年書,到1985年正式開課講《我之魯迅觀》(在此之前曾代一位老師給81級學生講現代文學史),接觸的就是「60後」、「70後」的青年了。他們或多或少有「文革」經驗與記憶,因此和80年代的啟蒙主義思潮有著先天的契合。在《我與北大》一文裡,我談到80年代和「60後」、「70後」的青年一起讀魯迅,課堂上就形成一股「魯迅—我—學生」心心相印、聲氣相通的氣場,那幾乎是以後時代很難重現的。後來這些學生紛紛投入社會,當然不是偶然的。
我也因此陷入了和前述「40後」、「50後」一代交往時同樣的矛盾心境中:既理所當然站在學生這一邊,又為他們可能付出的代價而擔憂,更為自己無力和學生一起承擔後果而痛苦地自責。這裡所暗示的我與青年交往中的有罪感,是延續至今的。我總覺得,我們成年人沒有把國家搞好,卻要讓本應該只是學習的青年學生來擔負社會的責任,付出代價,這過於殘酷,我們成年人更具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在2002年退休以前,我在北大的最後一批學生,是80年代上半期,也即1980—1983年出生的,我也就有了機會接觸「80後」的青年。但我真正關注與思考這一代人,卻要到退休以後。記得是2006年,我應邀到北大演講,題目就是《如何看待「80後」這一代》。為什麼會提出這樣的話題?原因是我看到了《中國青年報》的一個「青年調查」,其中有兩點引起了我的注意。一是報告透露,我國「80後」的青年有將近兩億人,而且他們將要或者已經開始接班,這就不能不讓人刮目相看了。二是談到圍繞如何看待這一代人,社會的評價與「80後」的自我評價出現了巨大反差。許多人以「生活離不開網絡」,「重視外表,講究穿著」來概括這一代人,這也是「80後」可以認可的;但他們又批評「80後」「永遠以自己為中心」,「道德觀念、是非觀念、責任感普遍不強」,「總是高估自己的能力」等等,這引起了「80後」的不滿,因此發出了「請別誤讀這兩億青年」的呼籲。
我的演講就是響應「80後」,為他們辯護的。我的想法和說法很簡單:「我在研究近百年歷史時,早就發現,幾乎每一代人都不滿意於下一代,而且批評的言辭都差不多。」我舉出來的例子是,作為五四那一代人的代表的劉半農,曾寫過一篇文章《老實說了吧》。他的「老實話」就是看不慣30年代的青年人,批評他們「不認真讀書,又喜歡亂罵人」。
我是「30後」,也應該是挨罵的對象;但我讀了劉半農的文章就笑了:今天「30後」、「40後」、「50後」,以至「60後」、「70後」某些人不是也在責罵「80後」「不認真讀書」嗎?連罵的理由也差不多啊!但「歷史照樣前進:每一代人都被上代人所不滿,最後還是接了上一代的班,完成了歷史賦予的使命,以至有資格再來批評下一代人」。我由此得出一個結論:實在「為下一代人,特別是年輕人擔憂,是杞人之憂。
每代人都會有他自己的問題,但既不能看得太重,最終也得靠他們自己來解決問題。一是要相信青年,二是要相信時間:這大概也是我的兩個基本信念。」現在,距離我講話的2006年已經有八年了,「80後」開始成為社會中堅力量,人們對他們的評價也完全不一樣了。而「80後」的某些人又開始對「90後」指手畫腳了。這樣的歷史循環,是非常有意思的。
我也大概從2002年退休以後,和「80後」,後來又和「90後」的青年有了不同程度的聯繫。應該承認,「80後」、「90後」和我熟悉的前幾代青年,已經有了很大的不同。如果說,「40後」、「50後」,是「文革的一代」,他們關心的主要是政治問題;「60後」、「70後」,是「改革的一代」,關心的主要是思想、文化問題;那麼,「80後」、「90後」,就成長於經濟發展的時代、網絡的時代,他們最為關心的,是個人生存、經濟問題,首先是個人物質欲望的滿足。對我來說,最為重要的是我和幾代人關係的變化:如果說,「40後」、「50後」和我的年齡與精神氣質都比較接近,我可以說是他們中間的人,我是把那些貴州青年朋友視為「精神上的兄弟姐妹」的;在「60後」、「70後」青年面前,我扮演的是名副其實的老師、父輩的啟蒙主義者的角色,但我們之間的交往,還是少有距離的,就像一位當年的學生回憶所說,他們是隨時可以闖門而入,和我神聊到深更半夜的。
對「80後」、「90後」來說,我已經是爺爺輩的人了,我的年紀越來越老,已經沒有精力和他們過於密切地交往,他們接近我的機會越來越少,我們之間的距離也越來越遠。更重要的是,我已經無法和所有的「80後」的青年作心心相印的交流了。我經常想起魯迅的話:青年是不一樣的,有睡著的、玩著的,也有醒著的。對「80後」睡著、玩著的青年,我尊重他們的選擇,但已經無法和他們對話,他們對我也毫無興趣,至多保留一點有禮貌的尊敬,這也屬於正常。我能夠交流的,是魯迅說的,覺醒的,或要覺醒的青年;所謂「覺醒」,就是在堅持自己時代對個人物質利益的合理追求的同時,又有所質疑,希望有新的突破,尋找在物質、精神兩個方面更為健全的發展。
我因此把他們稱為新一代的理想主義者,既在根本上和我這樣的老理想主義者有相通之處,又有自己的時代特色。就在這樣的意義上,我這個「30後」就與「80後」的部分青年相遇了。
我們共同的話題是什麼呢?
這也是我和「80後」青年對話時,談到的對「80後」的看法的第二個方面。年輕人問我:你認為我們這一代存在什麼問題?我的回答是:「你們這一代人是在應試教育下成長起來的,從小就以考大學,特別是名牌大學作為自己人生的全部目的;現在如願以償,進了大學,在最初的興奮過去以後,就突然失去了目標與方向。這背後其實是一個信仰的缺失的問題。這個問題,我們也有,『上帝死了』,是一個全球性的問題。我們這一代曾經以『革命』為自己的信仰,現在我們卻發現革命也有許多問題,需要反思、反省,也就有一種失落感。不過,我們已經老了,可以按照原先的慣性生活,而諸位不行,一切都這樣糊糊塗塗地過下去,於是就有了許多苦悶與煩惱。」這樣,如何在新的歷史條件下,重建我們的理想、信念,以至信仰,就成為我和「80後」的新理想主義者進行精神交往的聚合點。
如前文所說,我需要通過與生活在社會底層、具有活力的年輕人,主要是兩個群體—青年志願者與青年讀書會的朋友的聯繫,藉助他們的思想力與行動力,給自己不斷補充生命力量;我也可以把我及我們幾代人的人生經驗教訓,以及我自己對中國問題的研究、觀察與思考,告訴年輕人,為他們選擇自己的人生道路提供參考。
我對年輕人的建議,通常有兩條:一是要抓緊年輕時代的大好時光,自由讀書,儘可能廣泛地吸收古今中外的精神資源,為建立自己的信念與理想,打下知識與精神的底子。二是在可能範圍內,適當參加社會實踐,特別是到底層、到農村去,了解中國國情,與中國老百姓建立不同程度的精神聯繫,這是建立信念與理想之根。在某種程度上,這也是我自己,我們這幾代人的成長之路,人生基本經驗;在我看來,這對今天的中國青年,也還是有意義的。
現在,回想起來,退休後的十二年來,我和「80後」、「90後」的青年,主要討論了以下五個思想與精神命題,也可以看作是前述意見的一個深化和展開。
一、「沉潛十年」
「真正有志氣的青年,應該把目光放遠一點,不要迷惑於眼前的一時一地之利,更應該擺脫浮躁之氣。真正有力量、有自信的人是不會追求那些表面的炫目的浮光的」,「要沉潛十年」,「沉潛到民間、底層,沉潛到生活的深處,生命的深處,歷史的深處」,「沉潛十年,必然是苦痛的沉默的十年,而『新的生命就會在這苦痛的沉默裡萌芽』(魯迅語)。無論個人,還是國家、民族,都是如此。」
二、「認識腳下的土地」
「我們現在面臨『釜底抽薪』的危險:當人們,特別是年輕的一代,對生養、培育自己的這塊土地一無所知,對其所蘊含的深厚的文化,廝守其上的人民,在認識、情感上產生疏離感、陌生感時,就在實際上失落了不僅是物質的,更是精神的家園」,「這不僅可能導致民族精神的危機,更是自身的存在危機:一旦從養育自己的泥土中拔出,人就失去了自我存在的基本依據,成為無根的人」,「正是出於這樣的可以說是根本性的憂慮,因此想發出一個呼籲:認識我們腳下的土地!」
三、「想大問題,做小事情」
「這是將思想的天馬行空與做事的腳踏實地結合起來,將由於對自己的信念的堅守而表現出來的思想的徹底、激進,與現實操作中的低調行事結合起來,在兩者之間形成一種張力」,「這樣做,既可以使自己的日常生活為理想之光所照耀,於是所做的小事也就被賦予了一種詩意;同時這樣的理想的追求又可以落實到日常具體生活中,具有很強的可操作性,從而避免了空談與無所事事。
而在內心世界裡,又可以在總體的焦慮中獲得每一個生命瞬間的踏實感。」這正是所謂的「低調的現實的理想主義」:「想大問題」即是堅持大的社會關懷、人文關懷、底層關懷,這是對前輩理想主義的繼承;但「堅持和平、漸進的改革,著重點滴的力量,從小事做起」,這又顯示了新時代的理想主義的特色。
四、「靜悄悄的存在變革」
當下中國社會,特別是年輕一代,普遍存在焦躁、牢騷和怨憤的情緒,又不甘於無所事事,怎樣擺脫這樣的困境?「從改變自己的生活開始,從改變自己的存在開始。以建設你自己,作為建設社會的開始」,我們「就按照自己認定的新的價值觀念、道德觀念,自己行動起來。在這個追逐物質享受的消費社會裡,我們這一群人嘗試物質簡單、精神豐富的生活方式;在許多人奉行極端利己主義,拒絕任何社會責任和承擔時,我們這一群人嘗試利己利他、自助助他的新倫理;當許多人奉行將他人視為敵人的叢林法則,進行殘酷的你死我活的生存競爭時,我們這群人嘗試著把他人當作兄弟姐妹的志願服務;在充斥著謊言的社會裡,我們這一群人則反其道而行之,努力生活在真實裡」。
這本身就是一種獨立意志的表現。「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符合人性發展的要求的,它就具有內在的力量,現在我們又組織起來,形成集體力量。只要我們做得好,就會對周圍的人產生影響力,就會像滾雪球那樣,不斷擴大。從改變自己的存在,到改變周圍人的存在。」
五、「健康地、快樂地、有意義地活著」
「我們正在經歷一個由『物質主義』的時代向『後物質主義』的時代過渡的歷史轉折期,也許現在許多人還是延續著物質主義時代的思維與習慣,沉迷於物質與欲望的『小時代』,但有思想、有覺悟的青年,應該看到時代發展的新趨向,及時調整自己的生活目標,更自覺地追求健康、快樂、有意義的新生活。」「魯迅還有一個說法,就是『幸福地度日,合理地做人』」,「健康地快樂地活著,幸福地度日,背後有一個幸福觀的問題,核心是如何處理精神與物質的關係」,「有意義地活著,合理地做人,背後是一個價值觀的問題,核心是如何處理個人與社會的關係,群體的關係」。「健康地、快樂地、有意義地活著,講起來容易,實際上內涵很豐富,需要我們去研究、琢磨,更需要我們去實踐。」
不難看出,這些命題既關係青年的成長,也關乎我自己的生命存在方式的選擇。這是我這個「30後」與「80後」、「90後」的共同話題,我們都從相互探討中獲益。好多青年朋友都對我說,這些命題都成了他們的座右銘,我聽了也很高興。
還要說說我和臺灣青年的交往:2009年我有機會到臺灣「清華大學」和交通大學講學,我開了兩門課,系統地向臺灣青年介紹魯迅與毛澤東。我上課一開始就宣布,希望能夠和臺灣青年進行心靈的溝通。
因此,我除了每周兩次講課,每次都在三小時以上,還留下一個晚上和學生聊天。我接觸的這些臺灣學生,以「80後」為主,也有「90後」、「70後」、「60後」的。他們開始和我交流,還有些拘謹,但很快距離就越來越近了。我發現,海峽兩岸各代人其實還是有相通之處的。比如上一世紀六七十年代我和「40後」、「50後」青年一起在貴州山城夜讀禁書時,臺灣大學的同齡人也在偷偷地讀國民黨當局嚴禁閱讀的左翼書刊。
而兩岸的「80後」、「90後」,就都成長在經濟發展的時期和網絡時代,相近處就更多。當然區別也是明顯的,我的感覺是臺灣青年相對單純,用不著提防,可以比較輕鬆地相處。因此,我在課程結束後的《感言》裡,相當動情地這樣說道:「相信這短短的三個月,在我的心中,在大家心裡,都會留下一個不會磨滅的美好的記憶:曾經在這麼一個地方,這麼一段時間裡,我們這麼一群人,以美好的心靈相互交流,互相觸動,使彼此的生命得到一種升華。因此,我們應該相互感謝。」
來源:中國文化報
作者:錢理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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