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天看了一篇《東北蘸醬菜到底有多野》,有感而發,領大家深入東北社會,感受一下東北狠人的飲食崇拜。正如貧瘠文化多出嚴肅文學,硬核東北也從來不缺少硬菜,但在真正的無情朋克看來,什麼鍋包肉地三鮮小雞燉蘑菇過於溫和,扒蒜老妹和燒烤也逐漸走向世俗化,一點都不顛覆。
對於食物的崇拜是一個地區人群性格的最好刻畫,在祖國的西海岸,高寒地區的狠人們唯一認證的飲食圖騰,有且只有「蘸醬菜」。
常言說的好:古有奧地利弗洛伊德,今有尼古拉斯我四哥。
這位來自象牙山村的無情朋克為我們揭開了東北蘸醬菜的神秘一角,別管今天劉能能不能,這菜不蘸醬肯定不行。蘸醬菜的氣質,像極了東北狠人的性格,簡單直給粗暴硬核。
蘸醬菜大體上屬於東北菜分支裡的涼菜,顧名思義,生蔬菜蘸醬吃就完事了。一般分兩種,自己家的,飯店裡的。自家蘸醬菜不講規矩豐儉由人,菜呢都自家種的,有啥上啥,滿院子的黃瓜、青椒、生菜、水蘿蔔、大蔥來者不拒,洗乾淨切吧切吧就上桌,吃的就是那麼個痛快。飯店裡面做的可能就要精緻許多,但也精緻不到哪裡去,也就是擺擺盤,水靈靈的黃瓜蘿蔔切段,最重要的是,飯店都必須有那捲神奇的幹豆腐,正所謂幹豆腐卷大蔥,越吃越成功!
但不管怎麼說,蘸醬菜總體氣質以大刀闊斧、蠻不講理、包羅萬象著稱,一口醬一口蔥,啥幫派不幫派的,都往後靠!生蔬菜來自人民群眾,空口生吃就夠狂野了,而最狠的還是那碗醬。蘸醬菜的精髓就在於那碗大醬了,必須得是東北血統的,出了山海關唐山都不行,味就不對了。
▲ 純東北大豆做成的大醬,冰天雪地裡味道都能飄出半裡地,以齁鹹下飯著稱。
大豆用清水煮熟搗爛,摔打成醬塊,用牛皮紙包好,放在炕梢發酵。一兩個月後,醬塊搗碎放入醬缸,撒上大粒鹽,放在陽光下曝曬。期間要用杵子不斷搗醬,加快酶解,功夫不到家,釀出的醬味就不對,臭烘烘。
醬也分兩種,直接舀出來的就算是生醬,充分發酵的大醬鮮鹹濃鬱、顏色厚重的仿佛硯臺,一口小蔥段蘸上去,直擊靈魂的咀嚼與罪惡,MD,沒誰了。但我更愛吃的是雞蛋醬,嫩雞蛋炒碎放大醬燜香,加青椒末炒到嫩黃光亮,油汪汪、香噴噴的勁一上來,能下三碗大米飯。
菜狠醬狠只是表層現象,吃的彪才是蘸醬菜橫行東北的真正奧義。一大盆蘸醬菜包容了白山黑水的氣息,擦乾淨蔥段,抓起一卷幹豆腐,卷吧卷吧懟進雞蛋醬,一定要拿出那種要給人一電炮的氣勢。
撕吧撕吧蘸上一圈醬,一定要肉眼可見的那種充盈感,趁生菜不注意,雙手並用狼吞虎咽就完事了!就吃的這麼彪!這麼利落的痛快!
東北人的蘸醬菜情結來自高寒地區的風雪加持。
東北平原沃野千裡,什麼蔬菜都是一年一熟,一到冬天,全都是酸菜土豆胡蘿蔔,最多給你加點肥肉片子燉吧燉吧。我清楚地記得,我小時候過年的時候別說新鮮蔬菜了,就連酸菜心蘸白糖都當寶一樣。
在這樣的環境下,你就不要說新鮮蔬菜好不好吃了,能見到都不容易,那得是相當珍貴了,此時此刻,任何的烹飪都算多餘,只有空口蘸醬才算是對這道菜的最大尊重。而到了夏天,隨處可見的新鮮蔬菜則是東北人夏天唯二的風物詩。黑土地插根筷子都能長,何況這些蔬菜,也決不是我吹捧家鄉風味,黑土地長出的茄子土豆黃瓜白菜就是好吃呀,水靈靈的可愛。
清爽的口感仿佛德國國宴的蔬菜沙拉,要是不蘸大醬的話。而大醬是東北滿族的古老遺留。發源於長白山地區的滿族祖先以狩獵為主,並有漁業和採藥業。飲食習俗奔放不羈,青菜蘸醬涮鍋子,燉熬燒烤都見長,尤其擅用生醬(大醬)。
不過說句有點離經叛道的話,我覺得小蔥蘸香其醬就很好吃啊!
東北人的蘸醬菜情結還體現在社交場合的方方面面。
但凡推進東北任意一家飯店,家常涼菜不會做可以,要是蘸醬菜都沒有,指定離關門不遠了。弔詭的是,東北飯店都有送菜傳統,而送的菜也基本都是蘸醬菜。
鐵鍋燉開鍋前,燒烤吃到酒酣耳熱,一份清爽的蘸醬菜上來,開啟今天的不眠之夜。一百串羊肉下肚,扒蒜老妹也剝出了一盤戰果,大哥們嚼著大蒜,後腦勺三道褶規律擺動著,高興了爽朗大笑,滿屋子大蒜味,直擊靈魂深處。氣氛剛剛上到,串都涼了怎么喝?機靈的店家就會派遣服務員上線了,分分鐘端上一盤蘸醬菜:「哥,送您盤蘸醬菜!」
於是,再來兩箱哈啤還叫事嗎?踩箱吹瓶,放肆的吹牛逼,蔥段蘸醬,越吃越胖!就是那麼放縱的舒坦!而一份蘸醬菜最好的效用,其實還在於是納入東北社交體系的最好投名狀。
假如你到東北來,你的東北朋友地三鮮鍋包肉鐵鍋燉一頓接一頓安排你,酒酣耳熱之餘,你要是跟他來一句,整份蘸醬菜吧!他指定暗自豎個大拇指,兄弟會吃啊,行家!在東北的酒桌上不吃蔥姜蒜是絕對有一種天然的疏離感的,喝咖啡的人怎麼和吃大蒜的坐一塊啊,能嘮什麼磕?
但你要一口小蔥裹著大醬入口,全場都會默默肅穆了,一個雙手沾滿大醬和蔥段的男人才是東北人的好鐵汁。
當然,要做一個東北狠人光靠吃點蘸醬菜是遠遠不夠的,怎麼著也得加上蒜泥血腸實蛋蠶蛹毛雞......不吃的狂野,怎麼縱橫祖國西海岸?一個吃的狂野的男人,就算騎著二手山葉逛菜場,也是迎面而來的蒜味蒸汽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