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清北大學生搶做小學試題,拍照搜題APP為何熱度不減?
來源:中國經營網
文/戚夢穎
小蕪最近搶不到題了。
從2020年12月下旬開始,學醫的大二學生小蕪開始在作業幫兼職高中物理的答題官。用戶可以把不會的題目拍照上傳到平臺,兼職的答題官們就可以從微信小程序中領取題目作答。小蕪說,每做一道題,她可以獲得4元的收益。
但是,隨著中小學進入期末放假階段,小蕪覺得平臺發布的待解答的問題變少了,最近她才搶到了兩道題。因此,她決定再去其他拍搜類APP試試。
小蕪最近無題可做。(受訪者供圖)
不過,另一款拍搜產品,好未來(TAL.US)旗下的題拍拍答題官們也表示,最近很難搶到題了。
搶題變難,也表示各家拍搜APP兼職答題官的需求量逐漸飽和。
從2020年暑期開始,好未來旗下的題拍拍將「百名清華北大答題官」領銜的「真人在線答題」功能作為宣傳重點,同時通過兼職渠道大量招聘大學生。進入12月,作業幫也宣布推出老師在線免費答題服務「免費答」。
題拍拍在各種渠道招聘答題官(網絡截圖)
「真人答題」大戰升溫,被業內人士看作是打造流量池、擴大題庫量的手段,其本身並非是有競爭力的「新產品」。
另一邊,兼職大學生們開心「薅羊毛」,中小學學生們搜題搜得「嗨」,但老師們卻憂心忡忡,方便的功能也意味著學生們能方便地找到作業答案。因此,有老師直言拍搜APP「害人不淺」。
作為各大在線教育機構引流利器的拍搜產品,從一誕生起就爭議不斷。愈發智能的「抄題神器」,是否離教育普惠的願景更遠了?
流量
題拍拍想在定型的市場中撕出一道口子。
2020年3月,好未來推出全新的免費答題產品海邊搜題,後改名為曉搜題,又在8月份更名為題拍拍,並將「真人在線答題」作為差異化營銷點。
在此之前,擁有9146萬月活用戶的作業幫可謂稱霸拍照搜題APP市場。小猿搜題的月活用戶也達4940萬。
截至2020年10月,我國K12在線教育平臺月活用戶規模(圖源:Fastdata極數)
題拍拍想要從中分一杯羹並不容易。於是,在2020年秋季開學期間,題拍拍的線下廣告佔領了許多地方的公交站和電梯間。根據CTR媒介智訊的數據,僅在2020年9月的電梯海報廣告花費中,題拍拍位居月度第6名。在2020的年末,題拍拍又作為教育行業獨家贊助,出現在了Z世代聚集地B站的跨年晚會。
在線教育廣告遍布北京公交站(圖/戚夢穎)
題拍拍以真人在線免費答題功能切入賽道之後,作業幫也於2020年12月2日推出真人在線解題服務「免費答」,並宣稱可在18分鐘內即時解題。第二天,題拍拍就宣布將答題時間從28分鐘縮短至14分鐘。
在題拍拍前身海邊搜題初現身的2020年3月份,艾瑞諮詢也發布了一份AI+教育的報告,認為「拍照搜題的戰爭已經結束」,因為兩家巨頭公司的市場份額已經超過80%。
根據Fastdata極數的報告,截至2020年10月31日,與同期達到千萬月活規模的作業幫和小猿搜題相比,題拍拍的月活規模約為71.6萬,暫且不到作業幫的1%。
作為免費項目,題拍拍暫無盈利的同時,還要在兼職答題官的薪資上「出血」,看起來並不划算。
事實上,獲客難、獲客貴一直是在線教育的痛點。
2020年,為了搶奪流量,各大在線教育連番轟炸螢屏。報告顯示,在線教育機構在2020年與綜藝、電視劇合作的營銷次數,比2019年分別多了3.8倍和7倍。另據媒體推算,行業中四家巨頭公司的暑期營銷費用總計超過60億元。
艾瑞諮詢的報告顯示,2019年,在線教育單位獲客成本已達上百元,並且有持續走高趨勢。曾有業內人士向媒體表示,部分在線教育機構的獲客成本已達上千元。
而作業幫相關人士曾表示,自有流量是作業幫直播課學員最主要來源,綜合獲客成本不到行業平均值一半。因此,拍照搜題產品更多被作為流量原始積累的利器。
易觀分析教育行業分析師李玥也表示,目前搜題類APP應用場景廣、用戶黏性強,已經發展為頭部在線教育品牌的標配引流產品。提供免費服務的商業邏輯在於通過原有師資、招募的解題官為自身打造流量池,促進真人答題用戶向正價課程或其他付費內容轉化,或通過真人答題服務增強用戶黏性,因此配套品牌旗下的在線輔導等產品矩陣能夠形成可持續的商業模式。
李玥認為,題拍拍的真人在線答題,一定程度上改善了題目搜不到的使用痛點,增強用戶體驗,也建立了差異化發展基石。
與需要充值會員的作業幫、小猿搜題相比,題拍拍的「免費」噱頭也確實吸引了很多用戶。根據易觀千帆數據,題拍拍的活躍用戶規模自2020年9月起保持連續上漲。
題庫
題拍拍主打的真人在線免費答題,其實存在已久。
2015年推出的口袋老師,就主打「拍照搜題+真老師在線答疑」的模式,宣傳稱擁有6萬名註冊認證的中小學老師。同年3月,口袋老師獲得來自學大教育與奇虎360的3000萬人民幣A輪融資,這也是它最後一次獲得投資。口袋老師強調長期收費,推出包月服務,但較高的消費門檻也導致拉新留存困難,因此之後漸漸淡出視野。
在從事在線教育產品經理多年的顏豔梅看來,包括作業幫在內的拍搜類產品其實一直在做真人在線答題。「我覺得這只是包裝的概念,而且我個人認為這個可能也沒有太大的效果。」
顏豔梅不太看好在線答題,原因有兩點。「第一個,首先是果真要做到真人在線答題,用戶量一大,對老師的依賴度非常高,而且必須有人實時跟進。第二個是誰來把控老師質量?其實我們並不能保證老師的回答一定是正確的。而且據我了解,很多都是找在校大學生兼職,這樣的話其實質量是很難保證,所以我覺得可能夠嗆。 」
李玥認為,隨著AI技術的發展,拍照搜題的質量和效率必然會持續提升,而真人在線答題相對成本更高,總體而言更適合作為在無法通過拍搜獲取有效解答時的補充。
艾瑞諮詢曾指出,目前拍搜類產品在技術層面上都大同小異,決定產品用戶體驗的關鍵因素是依靠強大的人力與組織力生產的題庫,才能構建起競爭壁壘。
顏豔梅直言,題庫就是根本。題庫的數量與質量一方面決定了這款產品的用戶體驗,另一方面作為稀缺資源的題庫也是TO B端的重要營收點。
顏豔梅曾經調研過市場上比較好的拍搜產品,但是她發現其實這些產品的題庫質量並不高,真正的資源相對較少。因此,拍搜類產品目前都在題庫量上使勁。「不管是動用教研力量也好,資本也好,還有其他第三方公司也好,去增加它的題庫量,再一個是識別精準度的提升。」
初心
在顏豔梅的觀察中,拍照搜題技術研究的深度和廣度不斷在拓寬,基本上教育行業內各大機構全都在做。在行業追捧的背後,顏豔梅也直言,雖然拍照搜題這些產品很受學生們歡迎,但是家長和老師其實非常反對。
在上海一所中學擔任英語教師的趙老師說,自己批改作業的時候,發現有抄答案的,一問學生說是拍照搜出來的。「比如說詞型轉換題,題目給的是A,但是寫成了完全不相關的B。」
趙老師認為,對於初中階段的孩子,使用拍照搜題APP弊大於利。「這個東西本身肯定是有用的,能夠滿足家長、孩子的一些需求,但是初中階段的孩子作為用戶,根本不能正確使用,所以從老師角度看,還不如不用。」
因此,趙老師對此進行了一番整頓,並且通知到家長,平時不能給孩子電子產品。「抄答案的孩子一般自律性不高,家長還是比較配合的。」
但並不是所有老師都能遇到願意配合的家長。目前在深圳一所中學教語文的楊老師說,學生會大方告訴自己用了拍搜APP,但只要不是抄的完全一樣,就很難作為「證據」去告知家長,尤其有些家長並不願意承認自己的孩子「會抄作業」。
事實上,拍搜類產品淪為「抄作業神器」的爭議長久存在。在拍搜類產品剛開始大量出現的2015年,《人民日報》就曾刊文質疑拍搜產品會成為學生應付作業的「幫兇」,長此以往,學生的學習、思考和分析能力都會受到負面影響。
顏豔梅表示,從產品設計的角度,拍搜類產品要實現「教育普惠」與「抄題神器」的平衡,具有一定的難度。在她自己的經驗中,也是通過側面的方式來提升學生的學習效率。
「學生每看一道錯題,會有學習同類題的需求,所以我們的設計是提供同類題去幫助他舉一反三,也就是說他其實是可以學習更多的資源。另外,會提供免費的學習視頻來幫助學生理解這道題,這樣的話,哪怕學生真的只是為了抄答案,或者說只是為了看解析,我們也是提供更多學習資源去幫助學生提升。」
從另一個角度看,拍搜APP的流行,也揭示著目前教育方式「重結果、輕過程」的評價導向。網際網路教育研究院院長呂森林就曾表示,科技手段對原有的作業模式的衝擊,實際上在倒逼教育改革,學校可以從改變作業形態入手,用開放性的作業培養學生創新能力、思考能力,以此保護學生的個性化成長。
(應採訪者要求,小蕪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