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打赤腳、番薯葉和圍觀,過去和現在的解釋有很大的不同。
過去我們打赤腳,或因為窮,或因為要下田特別是下水田,或因為要艱苦樸素,我記得1975年的夏天一位福州籍的黃姓工農兵大學生,因為捨不得腳上新的涼鞋,赤著腳爬上了我們這裡最高的五老峰。腳拇指磕破了,破了一個小口子,但他覺得值得,因為鞋子減少了一次巨大的磨損。赤腳一度還是革命的象徵和新生事物的前綴,如「腳上有泥巴,心裡無灰塵」,說明與貧下中農心貼心;又如年畫上打赤腳的縣委書記的形象以及「赤腳醫生」什麼的……
現在我們偶爾打赤腳,因為要健身,腳底有好多穴位,讓穴位與地板,特別是凹凸不平的地板接觸,能治療好多病,或能疏通好多的血脈,有一則廣告說,「通則不痛」,男女老少都能朗朗上口!福州金雞山公園有一條專門讓人按摩腳底的按摩路,精心選取的鵝卵石精心地鑲嵌在路面上,保證腳底很不平很刺激但又絕對傷不了皮肉。大清早,福州街巷的很多男男女女都提著鞋子,大多是皮鞋,行進在按摩路上,腳皮比較薄的,出腳的姿勢就比較怪,有的穿著襪子走,可能怕傳染了「香港腳」什麼的,或者怕鵝卵石太冰涼了,但沒有人敢穿鞋進入這個赤腳大仙的聖地,真的,我住在福州新聞大廈開會時,也去參與了兩次,那「按摩路」就在新聞大廈後面。如果有幸遇上當年那位姓黃的「涼鞋衛士」,一定有好多話要吐的!他至少也是一個「正處」或「副廳」了。當年腳姆指為惜鞋而破裂可能是不大划算的,但早早就享受了大山對腳底的按摩,可謂超前享受,想來還是特別的有價值。「曾經滄海難為水」,現在他大概對按摩路這樣的「小菜一碟」恐怕不會有什麼胃口的。
再說番薯葉。番薯,又叫地瓜或紅薯,健康食品。過去我們吃番薯葉,因為沒有菜吃,1969年我在閩西武平縣永平公社唐屋大隊插隊的日子,我吃過好些番薯葉,不僅我,我們一個隊的知青都吃,稀飯配番薯葉,肚子餓了什麼都好吃,一頓白飯有了些青辛味,印象尤深。後來有人發現我們知青的排洩也多是清一色的發綠,綠得陰森森有些恐怖。綠色肯定是這個世間最好的顏色,似乎唯有在人生那特殊的時段才比較失色……
現在我們吃番薯葉,只是有時吃吃,在大酒家,生猛海鮮、水煮活魚、鱷魚肉、駱駝肉、花蛇肉……什麼都點了,總得來點菜蔬,奇一點,什麼蘆筍,什麼豆苗,接著就是番薯葉了,點的人稱其好處多多,可以涼血、抗癌、軟化血管、補充維他命C……等等一大串,最讓人們心馳神往的理由是番薯葉無汙染,因為害蟲是不吃番薯葉的,所以番薯葉大多是沒有噴灑農藥的。眾人大點頭。還有人補充番薯葉還有「通便」一益,我獨自連忙點頭深表同意,但又覺得餐桌上談此不雅,就趕忙剎車不再點頭了。
最後說「圍觀」。從小老師就教育我們不要圍觀外國人,從紅領巾到共青團。「圍觀是不禮貌的,」老師如是說,「外國人也是人,被圍觀的一般是野生動物,所以一定不要把外國人當成動物。有一次中山路有兩個外國人走過,是黑人,皮膚極黑的那種黑人,結果圍觀的人很多,交通一度中斷,影響很不好的!」但我這個土生土長的廈門郎在25歲之前就沒有見過外國人,我指的是活生生的老外而非電影中或照片裡的,儘管廈門老早就是五口通商的口岸之一。有一次我在小走馬路口見到一個賣草藥的捲髮人,長得很像外國人,簡直就是從《天方夜譚》裡走出的老漁夫。後來人家告訴我,那是一個有四分之一阿拉伯血統的廈門人,是一個有廈門戶口的很正式的廈門城市人,一個中山路家喻戶曉的「土著」。
現在某單位的頭頭要我們去「圍觀」外國人,「不去是不禮貌的,是對改革開放的態度問題,」頭頭如是說。事情是這樣的,有一家跨國大企業在我們這裡投資辦廠,辦一家很大的廠,在亞洲都是數一數二的。廠房舉行奠基典禮的時候,我們大家被要求一定得去「圍觀」:在老外和領導同志揮鏟奠基的時候,我們一定要把他們團團圍住,這樣氣氛才熱烈,電視鏡頭也特別豐滿。我們被要求要「圍觀」得有頭有尾,千萬不要「圍觀」到一半,「人家老外還沒走,我們就自己先走了,場面搞得稀稀拉拉的,這樣是很沒有禮貌的!」領導就是這麼很嚴肅地說的。我們去「圍觀」的待遇還是可以的:每人發一頂遮陽帽,一瓶礦泉水,還有50元人民幣的補貼,但凡沒有去圍觀的或半途開溜沒有圍觀到底的,補貼一律不發……
過去和現在還有很多的解釋都不一樣,其實就是因為不一樣,才有味道,您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