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和家裡從小認識的一位姐姐聊天，又說起她年輕時在德國讀書那會兒體驗的九十次催眠經歷，幫她解決了病痛和生活中的一些困境。至於她也催出所謂「前世」的事，下文會提到。
後來她便醉心於此，近年用催眠幫助過不少朋友解決諸如家裡小孩不好好讀書等問題。
按她的說法，催眠不過是幫人進入潛意識，面對自己真正的內心，從根源上找到心藥以解決現實問題。畢竟，很多日常不順都是心理引起的。
這倒是大實話，我在美國學的環境心理學（與中國風水高度交叉，又叫環境行為學），目的也就是搞明白環境和心理的關係。因為大量研究表明小區安全、養老院死亡率、學習工作效率等吉兇禍福，某種程度上都是心理造成的。
01. 前世回溯治好了凱薩琳
我對催眠的關注，源於若干年前讀了本聲稱催眠催出前世的書《前世今生Many Lives, Many Masters》。
這本書的作者布萊恩·魏斯（Brian L. Weiss）原為傳統的學院派專家。他先是在哥倫比亞大學學化學，後來去耶魯大學醫學院攻讀了醫學博士，研究方向是「大腦的化學作用和神經傳導元」。畢業後工作了幾年，升為邁阿密大學副教授和某醫院的心理治療科主任。他發表過一堆專業學術著作，是生物心理治療領域極具影響力的人物。
如果不出意外，他將像眾多專家教授那樣在科研崗位上呆一輩子，外加在醫院坐鎮，資歷會越來越深，退休後桃李滿天下。
但是，魏斯遇見了凱薩琳，他的整個世界觀乃至人生軌跡都被攪得天翻地覆。
凱薩琳是一位極度怕水、怕黑、怕坐飛機、怕卡到喉嚨連藥丸都不敢吞的女病人。這些症狀已經嚴重到幹擾正常生活的地步了，凱薩琳根本沒法好好睡覺，驚醒、夢遊、噩夢跟著她，成日裡情緒不是沮喪就是恐懼。她還在當小三，和已婚已育男人搞剪不斷理還亂的虐戀。於是凱薩琳不得不求助於心理醫生。
魏斯開始計劃的治療方案很教科書化：跟病人聊天，給病人開抗焦慮藥……搞了一年半，都沒什麼效果，這一方面也在於凱薩琳怕卡喉嚨不肯服藥。在聊到凱薩琳童年的時候，魏斯發現這姑娘記憶力不好，童年的事基本記不住。這就麻煩了，心結也許就在童年呢，記不住就沒法談下去，談不下去就解決不了問題呀。
於是魏斯拿出心理醫生的殺手鐧：催眠。以期幫助凱薩琳從潛意識裡調出被遺忘的童年經歷。
催眠不是把人催睡著，而是讓人處於一種似睡非睡的恍惚狀態，將腦子裡雜七雜八的紛亂丟開，有點類似於發呆時聽不到周圍人在吵啥，完全沉浸在自己世界裡那種感覺。
魏斯說催眠一點都不神秘，大家都經歷過，比如全然忘我開車時，全神貫注讀書看電影時，注意力高度集中不受外界噪音和種種刺激影響時，就是處於輕微催眠狀態。
至於深沉催眠，魏斯說其實我們每天也在經歷，那就是初睡醒時的「假眠狀態」，那時候似醒非醒，夢裡的一切歷歷在目，現實生活裡的紛擾尚未進入心靈。這種狀態比一般催眠師引導進入的催眠更深。
據說催眠中的人會獲得創意靈感，想起曾經遺忘的經歷，做到清醒狀態下無法完成的動作，解決一些壓力、病痛，甚至部分的近視、肥胖、高血壓等問題。讓人感覺特別神奇。（是否真是完全如此？將日後寫）
作為一名頗有影響力的心理醫生，魏斯在此之前已經催眠治療過上百個病人，可謂駕輕就熟。
1982 年，凱薩琳終於同意催眠療法，魏斯也成功地讓催眠中的凱薩琳栩栩如生地回憶起童年時落水等一系列不愉快的經歷。本以為凱薩琳會和其他病人一樣，找到童年陰影，那些心理毛病就會治癒了。
但是，過了一個禮拜，凱薩琳的症狀半點也沒有減輕，這讓魏斯覺得還得再繼續催眠，上次只催到 3 歲，搞不好 3 歲前的童年陰影才是癥結所在。
於是在又一次催眠狀態下，魏斯把凱薩琳帶到 2 歲時，楞是找不到其它可能的癥結。魏斯沒轍了，就乾脆暗示她：「回到你症狀開始的那個時間。」
這個開始的時間，凱薩琳給一竿子捅到了三四千年前。催眠中的凱薩琳說自己那時是個叫阿郎達的金髮女子，洪水襲擊了村落，她抱著孩子在巨浪中掙扎，她被水嗆了，不能呼吸不能吞咽，鹹鹹的洪水把孩子從她手臂中捲走……
本文開頭的我那位姐姐，曾在德國催眠時，也回溯到所謂的很古早無法驗證的前世，比如有一次她感覺自己是一位男性傳教士，生活在兩千年前的敘利亞。
魏斯根本不知道這個阿朗達是個什麼鬼，凱薩琳的某個前世？或是幻想？魏斯不敢輕易下結論。
好消息是，這次糊裡糊塗的催眠徹底治癒了凱薩琳害怕溺水的恐懼，怕吞咽的情景也減少了很多，睡眠不再被坍橋的噩夢打斷。凱薩琳整個人變得步履輕快，更靚麗更有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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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薩琳那邊鬆快了，魏斯這邊卻陷入了百思不得其解的困擾中。想不明白那就走著瞧唄，凱薩琳還有其它的毛病沒解決，再催催看能催出什麼花樣，素材多了才好分析到底是咋回事不是？
凱薩琳現在是對催眠上了癮，無比配合。一次次陷入對不同人生的回憶，比如有一世她自稱得了傳染病，和其他所有得病的人一起被隔離到村外居住，生活很艱難。漸漸地她老了全身虛弱，別人將她抬到一個洞穴裡，並把洞口封住。她同其他將死之人一樣，在黑暗的洞穴裡獨自煎熬等死，又害怕又悲慘地結束了痛苦的一生。
還有一世凱薩琳自稱是個叫約罕的男人，生活在五百多年前的荷蘭地區，他在戰船上，被一位敵方士兵用刀划過喉嚨殺死，臨死前凱薩琳看見了對方的臉，雖然長相不一樣，凱薩琳還是認出這人就是今生的那位已婚已育的情夫史都華。
情夫史都華的再次出現，是以凱薩琳父親的身份。凱薩琳在回溯中感到自己是個蹦蹦跳跳的幾歲小屁娃，正在姐姐熱鬧的婚禮上。史都華那時是她父親，她很愛父親，父親對她也很好，很喜歡帶著他們小孩玩，當然也會嫌棄小孩問東問西問太多。總之，那一世裡親子關係還不錯。
……
就這麼過了幾個月，凱薩琳在催眠中回溯了跨度幾千年的若干所謂前世，身份各異，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凱薩琳身體上的毛病，在一次次找到所謂前世的痛苦記憶，特別是臨死前的痛苦時，只用了短短幾個月時間就不藥而愈了。和情夫史都華的關係，她也從此能更好地處理。
02. 親朋好友抱團轉世？
凱薩琳不僅在所謂前世中看到了今生的情夫史都華，還看到今生的母親在某前世也是自己的母親、今生的同事是某前世的親姐姐、今生的侄女是某前世的女兒等等。甚至魏斯醫生本人在3500年前那一世居然是凱薩琳的舅舅，強烈推薦凱薩琳來找魏斯看病的小兒科醫生，則在之前好幾世都是凱薩琳的爸爸。
這讓人感覺親朋好友特喜歡扎堆轉世投胎，兜兜轉轉緣分還是把大家牽在一起。
魏斯在後來寫的另一本書《前世今生之回到當下 Messages from the Masters》中說了個更典型的例子：
魏斯被電視臺邀請去做新聞節目的時候，有位叫「安德莉亞」的記者自願當小白鼠，對著攝像機鏡頭被魏斯催眠。這姑娘回到的第一個前世是農家女兒，她認出了那世的父母就是今生的父母，那世的哥哥居然是今生的弟弟約翰。在那一世，哥哥年紀輕輕就被來福槍射殺了，給家人帶來巨大的悲痛。
到了這一世，哥哥變成了安德莉亞的弟弟約翰，父母還是那個前世的父母沒變。約翰出生時得了黃疸，這是根本不足一提的小毛病。但是當醫生帶新生兒去治療的時候，產婦即安德莉亞和約翰的媽媽卻奇怪的特別擔心孩子會死掉。之後約翰茁壯長大，他們的媽媽還是老擔心這個兒子隨時會出意外，害怕與兒子分離，造成約翰一直單身。
原先安德莉亞十分不理解母親為什麼總是對弟弟那麼謹慎，現在她通過催眠得到的解釋是：在農家的那一世，約翰作為母親的兒子，被射殺了，給母親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創傷，以至於兩人輪迴轉世再做母子的時候，陰影都被帶到了這一生，母親潛意識裡深深地害怕再次失去這個兒子。
02. 魏斯的解釋
那麼，魏斯是怎麼看待這些親手催出的案例的呢？
當凱薩琳在魏斯面前第一次展示三千多年前的所謂前世的時候，魏斯是抱著懷疑態度的，直到一樁和魏斯自己密切相關的事情發生：
凱薩琳在催眠狀態下，有時會突然變了聲調，就有點類似我們東北出馬仙上身附體那種感覺，用號稱高等靈體的口吻來說一通大道理。以凱薩琳的水平是根本說不出來的。
開始魏斯也很懵逼。後來有一次，所謂高等靈體借凱薩琳之口給魏斯來了一記猛料，振聾發聵，以此取得了魏斯的信任：
安靜微暗的診療室裡，催眠狀態的凱薩琳突然以沙啞和響亮的聲音對魏斯說：「你爸爸在這裡，還有你兒子也在。你爸爸說你會認識他的，因為他名字是艾弗隆。你女兒取的名字也和他一樣。還有，他的死因是心臟病變。你兒子的心臟也不好，是反過來長的，像雞心，他因非常愛你而為你作出重大犧牲，他的靈魂是很進化的……他的死償了父母的債。同時他想讓你知道，醫藥只能做到這個地步，它的範圍是很有限的。」
年近四十的魏斯被震驚地全身不能動彈，手臂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他的第一個兒子亞當出生後只存活了 23 天，在十多年前去世於兩千公裡外的紐約市。是因為一種罕見的毛病，肺靜脈從相反的方向進入心臟，這就好比心臟的位置是倒置的。亞當的死對魏斯影響很大，他那時在內科實習，還有個住院醫生的空缺等著他。兒子的死讓他對現代醫學感到憤慨，轉而堅定地選擇了心理治療作為終生職業。
魏斯的父親在凱薩琳第一次跨入診所的 9 個月前就去世了，確實因為心臟病。逝世於近兩千公裡外的新澤西，家人也沒有發訃聞。魏斯父親的英文名叫艾文，猶太希伯來文名才叫艾弗隆。他去世 4 個月後，魏斯的女兒出生，為了紀念，魏斯給女兒取名艾文。
魏斯確信，兒子的罕見病、自己因兒子夭折而產生的心理活動、父親的猶太名乃至心臟病逝世，女兒的命名原因，別說凱薩琳，連醫院裡的同仁都不清楚，也沒有地方可以查這麼詳細。
一句話，凱薩琳想像力再豐富都辦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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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斯被震驚到了，他梳理自己知識範圍內對精神意識的研究，他去圖書館查資料……
他首先排除了凱薩琳是精神異常，因為在精神治療領域呆了這麼多年，他知道所有的視聽幻覺、精神分裂妄想、歇斯底裡、多重人格、中了迷幻藥等等該是什麼樣，這些統統和凱薩琳回溯前世的狀態不是一碼事。
還有，魏斯很明白，如果是催眠催出幻想，不足以治病。而實際上，不僅凱薩琳，魏斯給別的病人做前世回溯也達到了很好的治療效果。比如：
一位五十歲的女性患有嚴重的幽閉恐懼症，從幼童時期就飽受這個毛病的折磨。後來她找到魏斯做催眠，在催眠中她回想起自己曾是古埃及時代法老某親戚的奴隸，主人死亡後，奴隸們被迫服下毒藥並被封禁在墓室中陪葬。回想起這件事之後，困擾了這位大嬸一輩子的幽閉恐懼症消失了，而且再未復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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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會不會是凱薩琳遺傳因子中帶著這些記憶？魏斯毫不猶豫地給否定了。一來這種可能性目前在科學上來講是相當低的。二來凱薩琳有時死於未生育時，有時是帶著孩子一起死亡，也就是說很多世的凱薩琳是絕後的，沒法把遺傳因子往下傳。
而且她好些經歷和瀕死體驗，也就自己有，沒法讓別人知道從而通過別人的基因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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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會不會是集體潛意識呢？我在上一篇文章《人可以操控「運氣」嗎？從榮格神秘心理學，看神算子皇帝的詭異逆襲》中初步說了一下榮格提出的集體潛意識概念：
我們很多人聽說過潛意識這個詞，大多數情況下我們的理解是：假如你嬰兒時期被狗咬過，但早把這段經歷忘到九霄雲外了，可對狗的恐懼感卻留在了心底深處。此後你長成五大三粗的魁梧漢子了，還是一聽狗叫就瑟瑟發抖。但這只是「個人潛意識」，不是集體潛意思。個人潛意識指被壓抑和遺忘的個人經歷。一般通過催眠幫你想起這段被狗咬的經歷，怕狗的毛病也就自然會好了。
至於「集體潛意識」，則帶有一層神秘色彩，是所有人類精神裡面共同的東西，埋藏在心底最深處。榮格認為它是我們從爹媽祖先那裡繼承下來的本能式精神，類似於先天的基因遺傳。它和後天受了教育、受了蠱惑、被現實洗禮之後產生的心理喜好甚至個人潛意識，都不是一回事。
打個比方，「餓」是所有哺乳動物本能裡的東西，人餓了要吃飯，大熊貓餓了要吃竹子，小嬰兒和大熊貓幼崽餓了都要喝奶。集體潛意識對人的驅動力量，就相當於「餓」對所有哺乳動物的影響力。只不過前者往往被壓在精神的最底層，我們意識不到而已。
按榮格的理論，集體潛意識往往會在夢中以一種抽象的、相對統一的模式展現出來。魏斯認為催眠催到的前世回溯裡，場景細節那麼詳盡明確，根本沒法用榮格的集體潛意識來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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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凱薩琳能說出魏斯家的秘密隱私，這個無論如何與榮格集體潛意識都沒半毛錢關係。
於是，一頓操作比較下來，魏斯覺得也就是亙古而來的「前世今生」「肉身之外另有靈體」等觀念比較能解釋得通。而且催眠中的人也告訴魏斯，那些就是前世。比如被催眠的凱薩琳曾表示，高等靈體對她說，她活過八十六世。
此後，魏斯著書立說上電視，搞培訓班，辦工作室……主題就是圍繞「前世今生」催眠，一時名聲大噪。魏斯如今已經 76 歲，在他的官方網頁上的身份介紹有：邁阿密西奈山醫學中心精神病學榮譽退休主席 Chairman Emeritus of Psychiatry at the Mount Sinai Medical Center in Miami。網頁上的最新公告還說，2020 年由於新冠疫情，所有培訓研修班活動暫停。
如今魏斯已經出版了十本書，每本書都很有趣，我會一一介紹給大家。
03. 我的觀點
雖然我也贊成把目前可能的說法都排列出來，也只有前世今生之說比較能解釋得通那些現象。但是需要注意的是，這種解釋目前在科學上還站不住腳，魏斯也因此受到了很大的非議。而且有人聽聽音頻，自稱催出的所謂前世，壓根不靠譜，更大概率是進入了一種集體潛意識或者乾脆就是幻想。
如果硬要給魏斯遇到的這些案例一個科學解釋，我只能說我們目前對人類意識的認知還太有限。即便集體潛意識概念的提出也不過百年，在此之前的相關現象人們也只會用靈異來解釋。
說不定過些年，又會冒出某位心理學大師在人類精神領域的研究再有什麼突破，能夠給出嚴謹科學的解釋來替代前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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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雖然魏斯否定了他遇到的案例是榮格的集體潛意識，但是我們需要知道的是：集體潛意識本身的研究，就有待進一步深入，榮格並不認為自己已完全搞透了集體潛意識。人類的精神王國對一位嚴謹的心理學家來說，知道得越多，就覺得未知的空間越大。
榮格甚至對「人的再生或者靈魂轉世問題」，也只是表達了一種模糊不清的認知狀態，既認為沒有紮實科學證據，又不敢輕易否認。用他原話來說就是：「因為這種觀察是主觀性的、單一的，我只想提及其存在，而不作深入研討。但是，我要承認，在這次經驗之後，我是以不同的眼光看待轉世的問題了，雖然還不能提出一種確定的見解。」（《榮格自傳：回憶·夢·思考》之《論死後的生活》，榮格著）
所以魏斯的案例，雖然不在榮格定義的集體潛意識範疇內，但完全可能是我們尚未了解的、有待未來的心理學家發掘的集體潛意識其它層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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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我們看看魏斯出版了一石激起千層浪的《前世今生》之後，又寫了哪些東西？曾對他有啟發的前人的所謂前世研究又有哪些？社會上紛紛效仿他搞前世催眠，有沒有靠譜的案例驗證？
畢竟想認識清楚這個問題，避免以偏概全，那麼多多搜集素材、甄別素材是繞不開的研究第一步。何況這些素材還那麼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