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杏·一剪舊時光陰

銀杏·一剪舊時光陰

　　

□陳茜
　　小時候，銀杏是宋詞裡一枚小小的書籤。而如今，銀杏成了我綿綿長長的鄉愁。
　　我輕觸初冬的腳印，彷徨於大羅山下，獨自行走於學子廣場，那遠處金黃一片，落下滿地光陰，我卻無從拾撿。我喜歡秋天的銀杏，簌簌飄落的輕盈，它悄悄爬入我的心底，暈開那些珍藏許久的陳年往事。我緩緩翻開那捲熟悉的宋詞，輕嗅那多年前銀杏殘留的芳香。
　　在我孩提時，我的家鄉沒有銀杏，可能是因為它難以存活。一年秋天，父親長期出差，將近一個月才回來。他把我喚到身邊，將一本彩繪的宋詞遞給我，書裡夾著一枚銀杏書籤。那時的我，滿心好奇。
　　「這就是銀杏葉，是不是像一把扇子？」看著從未見過的銀杏葉，我分外開心，急迫地將這把金色的扇子夾入書中，夾進那段宋朝的時光裡。
　　那時，父親開始教我讀宋詞，他讓我靜心體會藕花驚渡的美景，感受「倚門回首，卻把青梅嗅」的少女嬌羞。那段時光裡，我常常翻開那捲宋詞，小心翼翼地拿出書裡的銀杏葉細細觀賞。那平整的葉脈，由葉柄向四周散去，仿佛觸動了我身上的每一根筋脈，隨著它一起在這段時光裡雀躍、跳動，漸漸融為一體，再也不能分割。
　　初春時節，一陣接一陣的鳥鳴，早已將沉睡的銀杏喚醒。微涼的風，淺淺的睡意，淡淡的蒼涼，漸漸地，銀杏被春風染成了滿樹的溫情，似乎再也沒有了春困，只有一縷春風，一簾春雨，將細嫩的葉脈撒入泥土。抬頭，仰望，轉眼間，銀杏已經爬滿一樹。
　　夏天的銀杏，會散發出清涼之感，我高中時常常站在教室窗前，看它恣意瀟灑。幾年間，我看著它綠了又黃、黃了就悄悄安眠。快要畢業時，銀杏已不知不覺中爬進了教室。可那時，我只有滿目飄零的清愁，在相思的悽風苦雨中，眷戀一卷微涼的光陰，攜帶一份溫潤的情意。
　　離開學校那晚，我做了一個夢，夢中的銀杏剛剛冒出芽兒來，一陣溫暖的春風輕拂我的臉龐，時光還是熟悉的模樣。
　　早春，我們驚嘆那小小銀杏的生命力，為他寫盡成長的詩意；深夏，我們一起佇立窗前，伴著那片蔥綠，談天說地；秋天，我們三五成群，於銀杏樹下拾撿那金黃的回憶。
　　我們從未期待過將銀杏看盡時，與另一場冬雪邂逅，我們只願將銀杏的模樣撰寫成最美的詩句。
　　如今，溫州的銀杏也漸漸落盡了，我多麼希望能爬上大羅山山頂，向西南望去，看到家鄉的銀杏。葉落鎖清秋，也能鎖住我這顆遊子之心。
　　溫州的陽光，溫潤而輕柔，灑在銀杏葉脈上，不時調皮地跳躍著，在一片記憶的金扇中灑下斑駁的光影，在那清晰深刻的葉脈間，嵌入曾經脈脈深情的眸光。我凝視銀杏的美麗，研墨，執筆。眉頭心間，濺起愁思，在這漸入霜季的蕭條中，我是否已經將這片金色的光陰遺忘？
　　我將歲月的溫情藏在那片落葉裡，望著地面鋪散開來的葉，那微風中輕輕顫抖的身影，心為之而痛，情為之而殤。銀杏飄落無痕，而我還要繼續行走於世間，不問歸期，化為塵埃，落土為泥。
　　一樹光陰，一樹清明，我只想在那輾轉幾年間，再將我的鄉愁輕輕拾起，將飄落的銀杏葉輕輕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