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寫軍旅劇融進了武俠氣質」
——訪《火藍刀鋒》編劇馮驥
記者: 《火藍刀鋒》的小說寫就於2007年,小說和劇本相比有很大的不同。尤其是增加了小說裡沒有的蔣小魚這個人物。為什麼會在劇本中加入這個人物?
馮驥:為了接地氣。我們都說當代軍旅劇難有突破,千篇一律的東西太多了。最重要的是,標準的軍人形象、臉譜化的東西已經被觀眾看膩了。要想贏得口碑和收視率的話必須有所突破。任何劇的靈魂都是人物。蔣小魚這樣生活在我們身邊的人相較於小說中的魯炎和張衝來說是更為底層的人物,魯炎和張衝更傳奇化,蔣小魚更為生活化。我們每一個社區裡的房產中介都有蔣小魚這樣的小夥子,在你邁出社區門口時都會碰到他們遞上來的廣告單子,熱心地問你要看看房子嗎。軍旅題材本身離觀眾很遠,蔣小魚能拉近遙遠的人物與觀眾的心理距離。「一個房地產中介都能成為海軍英雄,我也行。 」我希望這個電視劇能對青年人有鼓勵作用,有激勵人向上的正能量。
記者:蔣小魚這樣的人物在軍旅作品中算是第一次出現。
馮驥:我在微博上也說,康紅雷導演已經把許三多的好兵成長之路做到極致了,我只能寫孬兵成長之路了。蔣小魚最開始有點財迷,但也有閃光點:孝順、機智、聰明、樂觀,進入軍隊後,他的缺點逐漸拋棄,優點保持下來,一步一步地成長起來,觀眾能在他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
記者:這個劇的一些情節借鑑了外國電視劇的東西。
馮驥:是的。像獸營的新兵在荒島那一段,是有美劇《迷失》的痕跡的,這個劇可以說是大雜燴。我們是看著美劇長大的一代,我認為一些經典影視劇的橋段,我們都可以運用,只要變成我們自己的東西就可以。蔣小魚若在《西遊記》裡就變成豬八戒了、在《鹿鼎記》裡就是韋小寶,唐僧在《火藍刀鋒》裡就變成龍百川了,張衝就是魯智深,只不過我們將人物進行糅合,唐僧加入了鐵血的東西就變成了龍百川。我們要做的是寫出自己的氣質和情懷。
每部戲都應該有自己的氣質,這部戲的氣質就是青春向上、勵志熱血、激情,傳遞正能量,不像諜戰戲,陰暗的東西會少一些。我們的戲基本上是塑造人物,人物為主,所有的情節都是根據人物來走,只要人物做成功了,把他的前史、宿命、夢想、弱點、特長、情懷做足了,人物立起來了,戲就成功一半了。所以每個人物的小傳我都要寫兩三千字。蔣小魚乾的事,張衝幹不出來,魯炎幹不出來,反過來也是一樣,以每個人的性格帶動情節的發展。
記者:我注意到你寫的很多戲都是群戲。
馮驥:從《永不磨滅的番號》《掩護》 《火藍刀鋒》到明年播出的《戰雷》 《犬王傳奇》都是如此。如果只是單個人物的話,只能吸引部分觀眾,用一組來自不同階層不同地域不同情懷的人物,來引起所有觀眾的情感關注,希望總能有一個人物能引起他們的共鳴,也許有人只喜歡張衝、有人只喜歡龍百川,但有這樣的人物就有追劇的動力。所以我們的面就得輔開一點。
記者:之前,你寫的兩個劇本《番號》和《掩護》都是年代劇,那麼,當代軍旅劇和抗戰劇相比,難度在哪?
馮驥:寫當代軍旅劇顧慮更多,而抗戰劇能夠在生與死的考驗中把戲寫到極致。同時,當代軍旅劇也比抗戰劇的受眾面要大,這是雙刃劍。
記者:有當過特種兵的網友發言,認為《火藍刀鋒》有的情節寫得不真實。
馮驥:電視劇是一種藝術,允許虛構。況且這一題材還有一個禁區就是不能洩密。我軍尖端部隊的真正實力不能外露。有人拿美國類似題材的影視作品來類比,我想說,美國與中國是不同的。近年來,美國的海外軍事行動不斷,他們的實力已經顯示。中國不同,很多國外的軍事專家會研究我國軍事題材電視劇來了解我軍實力。
記者:有觀眾質疑劇中的新兵敢跟班長、排長甚至更高的領導對著幹,這真實嗎?
馮驥:這是真實的。我當過十年兵,我寫的人物身上都有我的影子。像張衝與班長巴朗比試誰的功夫厲害,張衝敵不過巴朗就偷偷撿起塊磚拍向巴朗的頭,這段情節就是我的親身經歷。我剛入伍那時,和班長槓上了,我就拿磚拍他。尤其在獸營海軍陸戰隊特戰隊員集訓基地這個特殊地方,要練出兵王,官兵之間的比試不足為奇。網友還質疑有像烏雲這樣能和男特種兵一起訓練的出色女兵呢。其實烏雲是根據海軍陸戰隊獲得過特戰隊員證章的敖騰格日勒寫的,她的事跡還上過《解放軍報》 。剛到軍隊時,她連吃米飯都會吐。軍隊是她成長的地方,我筆下的人物也在軍隊這個大熔爐裡得到成長。
記者:在臺詞方面,你也比較講究。有一些不錯的臺詞,還是很耐品的。像幾個新兵剛到獸營的時候,老兵們講了一句話,「痛苦最大的好處,是讓你知道自己還活著」 。
馮驥:是有一些有意思的臺詞。「腿好了參加奧運會,腿不好參加帕運會。 」我寫臺詞有個原則,就是不要「裝」 ,要符合人物性格。臺詞也是人物的一部分。
記者:我看了你下一部戲《戰雷》的一些資料,以地雷作為當代軍人之敵人,設計得很妙。
馮驥: 《戰雷》也是一部勵志劇,講述幾個兵的成長,但是他們面臨的任務更為艱巨, 《火藍刀鋒》以訓練為主,而《戰雷》是訓練好了自己上雷區,訓練得不好老兵帶你去雷區。沒有人願意去,「憑什麼我一來當兵就要去送死呢? 」
記者:不願意去也得去嗎?像美國電影《拆彈部隊》裡的那個老兵去拆彈的心理動機與這些新兵有很大的不同,拆彈對於他來說有一種滿足感。
馮驥:那樣的老兵我們這個劇裡也有,但《戰雷》是從幾個新兵訓練開始說起。例如有富二代兵找了輛拖拉機,用根棍別住油門往雷區裡開,引爆了一片炸彈,或是給連長送錢,以求逃避任務。連長把錢都撕了扔雷區裡,要求他把錢全部撿回來。記者:現在還有真的雷區嗎?馮驥:有啊,在邊境地區雷排不完,幾百萬顆。
記者:真實的傷亡率高嗎?
馮驥:現在已經很低了,排雷過程很精細。但我在劇本中安排了一種沒有人能排的雷叫「雷公雷」 ,這是我虛構的,怎麼破掉這個雷,是本劇的一大懸念。成長線、傳奇線幾條線交織在一起。
記者:你受武俠小說的影響很深吧,蔣小魚就是張嘴令狐衝、閉嘴喬峰。
馮驥:這就是創新。軍旅電視劇就是要武俠化,才能更好看,也符合軍旅戲的特點。軍旅與武俠是有共通點的。兩者都崇尚武力,江湖上誰都想當武林盟主,軍隊裡誰都想當兵王,兩者都動戲多靜戲少,都想把自己的專業特長極致化,它們的大背景和大氣質是一樣的。
你沒發現我的劇有很濃重的武俠氣質嗎?除了武俠氣質外,我還融入了漫畫氣質甚至草莽英雄氣質。除了向武俠小說取經外,我還加入了些漫畫裡的手法。
記者:一部軍旅戲做得老少鹹宜,對軍隊的意義是什麼。很多年輕人看了《火藍刀鋒》都有加入海軍的衝動。
馮驥:對軍隊是一種歌頌和弘揚。任何一個地方環境都會有負能量存在,你能看見正能量還是負能量,取決於自己的心態。作為藝術工作來說,要弘揚美的好的一面,大家都往正的一面走,大家的素質就會越來越好。我們的國家和軍隊都在不斷進步、蒸蒸日上,越來越人性化。
記者:你進了海政電視劇中心後,與之前比有什麼優勢?
馮驥:海政給了我最充足的藝術自由,給我提供了很好的創作環境和條件。要不然,在別的單位,像蔣小魚這樣的人物可能都不會通過,領導可能會認為「怎麼能這麼寫兵呢? 」我們海軍就敢於嘗試、敢於創新。
記者:像美國電視劇《兄弟連》《太平洋戰爭》這樣大片式的電視劇,中國什麼時候能拍出來。
馮驥:不知道。我當然期望自己能拍出來。但還是那句話,打誰?當代軍旅劇還面臨一個難題,就是沒有敵人。沒辦法,有時候寫抗戰戲過癮啊,人能極致化。記者 吳月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