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時候,我們寫過一篇文章:《日本打黑工15年供女兒上名校,如今舉家移民美國!一個上海男人的奮鬥史》,講述了通過出國打工「逆天改命」的65歲老人丁尚彪的海外故事,有網友表示,對丁尚彪的奮鬥史充滿感動和敬佩。
從世俗的角度來說,丁尚彪是成功的,他的付出得到了回報。移民美國,在紐約工作、學習、寫作、交友、假期跟同在美國的家人一起出去旅遊……經濟上沒有壓力,精神上也比較自由,丁尚彪的美國生活可謂愜意又充實。
「高收入、低要求」,勤勞又能吃苦的中國人外出勞務的例子並不在少數,和丁尚彪一樣來自中國農村,想通過出國打工改善生活改變命運的人有很多,今年55歲的老楊就是其中之一。
出國打工16年,新加坡9年,去過以色列、阿聯
老楊來自江蘇北部的連雲港,在新加坡打工9年,建築工人,在騰訊新聞出品的王牌紀實欄目《中國人的一天》中,攝影師用鏡頭記錄了這位漂泊在海外的「異鄉人」生活。
在新加坡華人聚集地——芽籠(Geylang)一個叫「豪華旅店」的出租屋,經過改造的、不足5平米的小單間就是老楊的落腳點。他隔壁住了一個孟加拉人,房間狹窄,放完一張床後,連走動都變得不利索,與它的「豪華」店名形成了一種強烈的反差。
老楊說:「這裡以前是個小酒店,因為沒電梯生意不好,便改造成勞工宿舍。」
房租是250新幣(折合人民幣大約1300元)一個月,如果用空調那每個月要再加100,不過老楊不用空調,他用電風扇。
他和隔壁孟加拉人的電是連在一起的,兩個人同時用空調的話很容易跳閘,跟房東反饋過好多次這個問題也不管,老楊乾脆就不開空調改用電風扇了。
在悶熱狹小的房間,老楊說:「習慣以後也就不覺得熱了。」
這是老楊在新加坡的第9個年頭,2010年,他到新加坡開始做建築工人,但這並不是他第一次出國打工,早在2003年的時候,他就跟隨出國勞務的大軍去了以色列和阿聯,見證了巴以衝突、在阿聯的杜拜遭遇過搶劫,後來輾轉來到新加坡,環境雖然安寧了很多,但打工生活卻還是一如既往的艱辛。
每個月掙2萬多,給家裡寄1萬5
新加坡的工人分為公司工和散工,主要區別是年齡,公司不願意招上了年紀體力跟不上的勞務工,這些人只能轉做散工。前者能享受到公司提供的吃住,而且還有底薪,但散工只能自己找活幹,工資沒有保障。
老楊剛來新加坡那會兒也是公司工,那時候他才四十多歲,公司包吃住,不過吃的並不是很好,老楊說,公司訂的盒飯總是吃不飽,工地又不給做飯,他就在周末偷偷煮麵吃,得加蛋,一次性加12個雞蛋,吃個夠!
住宿是集體宿舍,各個國家的工人住在一起,他們大多來自印度、緬甸、中國、孟加拉國等,十幾個人一個房間。雖然吃住條件都算不得好,但每個月能省下不少錢。
後面因為年齡增長的原因,加上過了50歲不好辦續籤,只能花錢「買通」僱主,把籤證辦下來。老楊不僅變成了散工,還得自己負責衣食住行。新加坡物價高,老楊除了要給小單間付250新幣的租金,還要吃飯,200新幣,交通費100新幣,再加上1000新幣的準證費(指的是「僱主每僱傭10個新加坡本地人才可以僱傭一個SP準證的外籍」,是相對高級一些的籤證),一個月林林總總加起來就要花掉八千塊人民幣,而且這八千塊錢是就算你不出去工作也要花的。
老楊每個月能掙4000多新幣(人民幣2萬5左右),每個月給家裡寄1萬5。
他說:「有的孟加拉人一個月才拿700多新幣,3500塊錢,中國人在這裡拿3000誰會在這裡幹?拿6000也沒人會幹的。」
雖然掙得比孟加拉人多,但是在新加坡,像老楊這樣的外出打工者地位依然是很低的,因為被一些素質低的外勞者拉低了新加坡人對他們的好感。老楊說:「(新加坡人)看不起外勞,去人家裡幹活,廁所都不讓你去,換衣服也要去女傭的衛生間換,別的地方不讓你去換。」
老楊還說:「現在這裡的華人也少了,哪個公司都不想僱華人,但有些工作必須指望華人來幹,印度人幹不了。」因為中國人心細、能吃苦,不會偷懶。
兒子首付要一百多萬,趁身體扛得住想再掙些錢
老楊是典型的中國式家長,辛辛苦苦大半輩子,只為給兒女提供更好的生活,他把這些年外出打工掙的錢全部用來補貼家裡,很早就給大兒子買了房子,大兒子現在已經結婚生子,了卻了一樁心事。不過,二兒子才畢業兩年,在南京工作,還沒有買房,老楊就想著先不回國,再掙些錢給二兒子湊個首付。
老楊苦笑:「那裡(南京)平均的房價都到了3萬多,首付都要一百萬,我不幹能怎麼辦?」言語之間透露著無奈。他四十來歲的時候以為自己到五十歲就能退休,沒想到現在55歲了,還一個人在國外漂著,老楊心裡裝著道不盡的酸楚。
為了早點幫二兒子攢到首付錢,老楊對自己的生活支出非常苛刻。很多家具都是從組屋(新加坡政府提供的一種公共住房)撿回來的,衣服是以前公司發的工服,早飯晚飯自己做,午飯花2新幣打包一份盒飯帶到工作地吃。
交通費他也覺得貴,索性就從組屋撿了一輛別人扔掉的自行車,修修補補以後直接騎著去上班了。
為了節省機票錢,老楊和大部分出來打工的中國老鄉一樣,平均每兩年回一次國,和家人過年對於他們來說有些奢侈。每逢在國外過年,老楊都會請同鄉的晚輩一起吃年夜飯。
異鄉人的辛酸苦辣
即便如此節省,卻還是有不被理解的時候,比如老楊跟妻子提出想要回家過年,看看老人和孩子卻被拒絕了。妻子認為老楊五個月前剛回國,家裡又欠了債需要用錢,就想讓他趁身體還扛得住在新加坡多掙點錢。
因為長期的分居,加上新加坡有合法的紅燈區,妻子不免起疑心,夫妻兩的關係並不好,經常吵架。
不過,對於在國外搭夥過日子這件事,雖然見怪不怪,也曾有中國女人問他要號碼,主動暗示他,但老楊一直沒有這麼做。他算了一筆帳,如果跟人搭夥,他不僅要負擔兩個人的房租,還要給對方的衣食住行花錢,這樣他就沒辦法每個月給家裡定期寄一萬五了。
老楊有些羨慕他的一個老鄉,這位老鄉90年代來新加坡打工,後來成功移民了,開了一家餐館,老楊說:「賺了大錢了。」
老楊有些後悔沒早一點來新加坡,「我來晚了,聽說前些年想拿PR還是很容易的,現在我即使拿S Pass都沒辦法申請PR。」
像老楊這樣的出國勞務者還有很多,他們不僅限於在新加坡,世界各國都有他們的影子。為了改變家庭命運,他們在異國摸爬滾打,忍受孤獨和艱辛,用國外流離失所的生活換來國內家庭的安寧祥和,沒有人問他們值不值,即使問了,或許連他們自己也答不上來。
異鄉人的身份還要延續多久呢?沒有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