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晚上實在難熬,前半夜胡思亂想,毫無睡意,後半夜朦朦朧朧,半醒半睡,不知過了幾個時辰,滿腦子滿世界都是母親的影子。說母親正在用玉米面給我做念書拿的乾糧,我問這叫什麼餅,問了好幾遍母親也沒有回答我。又說我和母親相跟著出去挽苦菜,不小心把我掉下了大紅崖(nai),我嚇得哇哇直哭,但母親卻不來救我……我一直哭到清醒,原來是南柯一夢。我拿起手機看了一下時間,還不到凌晨四點,此刻,心裡有一種說不清的酸楚,痛痛的思念與濃濃的回憶,一齊湧上了我的心頭。
我的母親出生於清朝光緒年間,即一九零五年農曆七月初四。自幼家境貧寒,受盡各種煎熬。十四歲出嫁,剛到二十歲前夫去世,開始守寡。後來逼迫走上了乞討要飯,流落他鄉的苦難生活。那些年,母親走遍了準格爾地和達拉灘,飽嘗了人間之苦,受盡了各種折磨與摧殘。直到四十二歲才經人介紹,和一位「老光棍」,也就是我的父親成了親,組合了一個半路家庭。
母親四十五歲的時候,由於自己沒有生育能力,便收養了我,所以我是他們唯一的孩子。我從小百病纏身,不好撫養,又沒有奶吃,靠吃米糊糊度命,造成我自幼營養不良,體質很差。到了六歲時,才開始在小我一歲的表妹楊存花的引領下,學走路。當我邁出第一步時,母親激動的流出了眼淚。後來母親就白天帶著我下地勞動,晚上還得在煤油燈下縫補衣裳……
需要說明的是,當時收養我的時候,母親的所有親人們都極力反對,說她這麼大年齡,自己又沒有奶水,怎麼能撫養成一個人呢?況且當時的我是已經被另一個人家抱養了二十多天,只因這家女人突然患病,無能為力撫養我,我被折騰的面黃肌瘦,皮包骨頭。我的同胞姐姐和二嫂嫂看在眼裡,疼在心上,就把我又抱了回來。可是,我上面已經有了五位哥哥姐姐,社會的落後,家庭的貧窮,實在沒辦法養活的起我。我現在的母親打聽到了有關我的這個消息後,就急忙把我這個已經被折騰的不像樣子的帶病嬰兒抱了回來。我的到來,使母親遭到了所有親人的打擊和反對,人們都說我的母親是沒做的尋做的了。然而,我的母親面對各種壓力,忍辱負重,一年一年的在精心撫養著我。那些年,母親不知受過多少勞累,也不知流過多少眼淚,但她抱著一個很大的希望和信心,就是把我撫養成人。
母親身材瘦小,但卻眉目清秀。按照封建社會的慣例,三歲就裹了腳,所以,母親的腳是標準的三寸金蓮,雖是小腳,但急性子的母親走起路來咯噔咯噔的瘋快。由於年輕遇難,飽經風霜,所以,從我記事時,母親就是一個滿頭稀疏的白髮和滿臉都是皺紋的老太婆。
母親一生沒有穿過裁縫縫製的新樣式衣服,上衣穿的是長大襟桃疙瘩扣子的中式服裝,下身穿大襠褲,配有白色的褲腰邊。她從來沒有享受過現代女性的服飾打扮,一切都是自己一針一線縫製。我在十八歲之前渾身上下所穿的衣服也都是母親親手縫製的。讓我最印象深刻的是母親給我做的「鐵殼子」鞋,那時候管這種鞋叫做「實納卜子鞋」。所謂「實納卜子鞋」,就是指鞋底是用粗麻繩子納的,鞋邦子用細麻繩子縫製,做好以後再塗抹上一層羊皮熬製的膠水,變成了硬殼兒。母親說我「費牙口」,不弄成「鐵殼子」不耐磨。
我們一家三口,就數母親受苦最多,白天要參加農業社的集體勞動,起早貪黑還要幹家務活兒,經營自留地等。我父親是一個毛毛匠,大部分時間在外面給人家縫製皮衣,是生產隊專門放出去給集體搞副業的人。母親受的苦多,但吃的很差,六十年代初,農村人民公社大搞食堂化,母親從生產隊大食堂打回飯來,先讓我吃飽,剩下來的,她才開始夾一筷子鹹菜,再摻上些開水充飢。
母親怕我餓著,又怕我凍著,總之我的一切,她總是放心不下。我十四歲的時候開始離家上小學(住校),那是我第一次離開我的母親,在學校裡,我因為想母親哭了差不多一個星期,而我的母親因為想我卻哭了整整一個學期。每到星期六下午,母親早早望著我回家的路,盼著我回來。回到家裡,母親總是要把我渾身上下打量個夠,撫摸個夠,盤問個夠。第二天走的時候,母親要把我送到好遠好遠的叉路口……即使站定,也要直到看不見我,她才雙眼含淚,回去繼續做她那永遠也做不完的營生。
六十年代末,我漸漸長大了,眼看快要到了成家立業的時候了,母親和父親依靠鄰居幫忙變工的形式,連明晝夜給我蓋起了一院三間的娶老婆房。
母親到了六十九歲的時候,我和本村的一位姑娘結了婚。緊接著我們有了第一個孩子。當母親抱上第一個小孫子的時候,激動的又是哭又是笑,逢人就說:「我一輩子受盡了艱難困苦,現在總算熬到頭了,見上了孫子,死也值得了……」
後來我們的日子稍微好點了,但母親卻老了。在她七十多歲的時候,仍然在幫助我們料理家務,拉扯她的兩個孫子……再後來,母親料想到了自己的日子不會太長久了,就常常對著我念叨說:「媽媽就對你不放心,你是單邦孤人,無依無靠,沒有一個幫手,身體又瘦弱,我死難閉目……」我自幼軟弱無力,勞動能力很差,好多人認為我在這個社會混不下去,連上我的母親也總是對我放心不下。
母親八十歲的時候,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開過不久,祖國大地改革開放初見成效,農村實行土地承包聯產責任制,農民生活如同芝麻開花節節增高,翻了身的我,為我的老母親舉辦了一場簡約而較為體面的八十大壽慶典,備辦了充滿農家風味的酒席,請來了漫瀚調紅火班子和左鄰右舍親戚朋友。在拜壽的時候,當兩個孫子把老人家攙到主席臺上時,我的母親一會兒喜形於色,一會兒又是泣不成聲……人們都知道,老人真的是無比激動。她做夢也沒有想到遇到這麼一個好社會使她能夠活的如此榮耀;做夢也沒有想到當年討吃要飯的孤獨人,如今會享受兒孫繞膝的天倫之樂;做夢也沒有想到會有這麼孝順的兒子、兒媳和兩個聰明伶俐的小孫子;做夢也沒有想到會有人為她舉辦如此體面的八十大壽慶典……
母親壽誕後不久的幾個月,由於身患疾病,長久臥床不起。在她八十一歲隆冬的一個黎明,母親悄然走完了她艱難的路程,離開了她親手撫養大、最親最疼愛的兒子,離開了所有的親人,離開了這個陽光燦爛的花花世界,安靜祥和的走了,而且走的很遠…...很遠……
夢醒以後,按耐不住痛苦的思母之情,寫下了這段回憶母親的文字,以此紀念我的母親去世三十五周年,同時告訴人們:母愛,是世界上最偉大的愛!
作者簡介:
李前喚,準格爾旗退休幹部,喜歡業餘文學創作。
來源:準格爾旗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