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文道:我們之前三天給大家講到琉球問題的時候就牽涉到兩種國際關係問題,一個中國過去的那種天下的朝貢關係,一種是新的以每一個民族國家獨立自主平等為前提下面的這麼一種國際觀,那麼但是這兩種國際觀現在看起來好像有時候都會出現自己的問題,我們還有沒有可能找到一種新的方式來探尋它呢?同時這些國際觀還牽涉到你國家的屬性,因為你比如說你是一個天下觀裡面的這個國家,他可能就很奇怪,比如說同樣是清朝,清朝低下不同地方可以有不同的法律,不同的規矩,那麼按照現在民主主義國家的觀念來看這是很不可思議的,一國之內應該法律是通行的,是平等的,到哪都不變的才對嘛。
那麼講到這個問題就牽涉到我們怎麼看中國,怎麼看中國在亞洲周邊的地位,那麼關於這一點認識很有趣,那麼目前在中國裡面都是主要是新左派學者用力最深最多的,那麼其他的學者對這方面有研究,但是沒有太多的政治性的一個思考,那麼我今天於是就給大家介紹汪暉的這本書,《亞洲視野:中國歷史的敘述》,那麼這本書裡面其中一篇文章他談的恰好就是琉球,這篇文章很有意思,叫做琉球戰爭記憶社會運動與歷史解釋。
首先一些現實情況不用談了,先假設大家都清楚琉球的狀況,那麼琉球是個什麼狀況呢?我們知道琉球它現在還是駐日美軍的主要的基地所在地,雖然說2014年這個普天間基地要關門了,但這個關門不關門意義不大,因為軍人就是要都撤去到了關島,那麼關島以現在的技術實際上還是控制這個地區的,那麼所以我們過去這麼多年老是聽說衝繩人很不滿意,那么女孩子會被美軍強姦了,這種事情一兩年就會出一單,出一下這個新聞,而且美麗的海島上空老是看到美國的這個戰機在上空盤旋呼嘯而過,噪音又很大,那麼然後衝繩人民覺得特別不滿的就是為什麼這個美國,首先日本人很多人就覺得不滿意,就冷戰到現在,冷戰開始到現在,就二戰之後美國一直在日本駐軍,那這個在日本駐軍現在主要的責任都讓衝繩來承擔,而衝繩本來就像我們昨天前天講的,是個獨立的國家,被你日本併吞了,當你併吞了它之後你現在又把它當成好像化外之地,去讓一些外國的軍人住宅在那,這什麼意思呢?
同時這個地方又有很多的環保問題,政策問題,歷史問題,甚至戰爭問題一股腦的都糾纏在一起,變得非常複雜,你比如說汪暉在這篇文章裡面就提到了,說琉球人的戰爭記憶和日本本土就不太一樣,因為二戰的時候直接打到日本本土,我們把琉球當本土的話,打到日本本土的地方就是琉球,而琉球當時死了很多平民,死了很多人,而死那些人當時是在日本軍人的強迫之下,為了報國,所謂的報國而就集體自殺的,那麼現在都還有這些紀念館。
那麼於是你想想看琉球人他們會格外的覺得自己是二次大戰的受害者,這個記憶跟關島不一樣,關島那時候就是哎呀,我們被原子彈炸了,而忘記了自己曾經侵略別人,忘記了帝國主義軍事的力量,但是琉球人的這個歷史記憶他一方面固然有美軍打他的人,現在美國人欺負他們,但是同時歷史上面也包含了一層就是他也曾經是日本帝國主義的犧牲品,先是被併吞,後來在本土戰爭打到本土的時候又被自己的同胞同鄉又被強迫去自殺來所謂的表示愛國跟報國,他就是這麼複雜。
那麼然後現在又牽涉到在冷戰結構底下他是冷戰島鏈的一環,那麼於是他們對於資本主義,對於美帝國主義都有很深的一種反省,那麼所以他一直以來衝繩人就算現在對中國不太有好感,但是他對於中國的社會主義革命的那段歷史就有些特別的想像在這裡面。
那麼汪暉在這裡面他要談的與其說是具體要談琉球問題,倒不如說是用琉球問題反過來來談中國,同時談他心目中的他覺得很重要的一個國體的,或者國家發展跟現在民主主義歷史的一個重要的課題,是這樣的,我們現在看他這麼講,他說琉球很弱小,就跟不丹、錫金喜馬拉雅山麓的王朝一樣,這些很小的政治體為什麼在過去一直可以存在於幾個大的政治體之間,而不一定要變成一個大的政治體的一部分呢?為什麼進入民主國家的時代,他們就逐漸變成了特定區域呢?然後他就說到,他不是想幫過去的朝貢體制說好話,但是的確不能否認那種制度是一種較為靈活的聯繫模式,他靈活還靈活表現在什麼地方呢?比如清代的中國多重的法律關係,有大清律、蒙古律,在西南有土司制度,在西藏有噶廈制度,在臺灣生藩和熟藩是有分別的,那麼這套制度容許了各個地方自己特殊的情況,那麼就有點像今天的一國兩制下的香港,容許了他有一種特別的政治關係,但是在主權上又不脫離這個宗主,或者說這個主權是一種很特別的一種主權。
那麼然後但是這個東西就像我們前幾天講琉球案的時候,你碰到日本現在拿《萬國公法》來的時候怎麼辦呢?比如說我們知道日本並了琉球之後,沒多久就出兵臺灣,理由是說有臺灣人殺害的琉球人一些漁民之間的糾紛,那麼就像今天的我們常見的就是漁民之間的糾紛一樣,當時日本就說我們這些琉球人已經成為日本國國民,被你們臺灣那些山地人,那些高山人族人,那些原住民說說的生藩殺害了,我們要去報復。
那麼清朝就說那怎麼寫能是臺灣我們的地方,然後日本又拿這套《萬國公法》來談了,就說好那是你的地方,那你們的法律怎麼不辦他呢?那按你們的法律是怎麼樣呢?清朝就說我們的法律不適用於生藩,那這些人又是化外之民,那你又不適用法律,又不是化外之民,那就是無組織民,那我去對付這些無組織民又關你清朝什麼事呢?你看情況就是變的這麼複雜,那麼然後在這裡面汪暉還談到了後來的蔣介石又怎麼談琉球問題,那麼總而言之在這裡面他最關心的就是琉球的這個政治運動,琉球本土的社會運動能夠讓我們看到一個從歷史的過去,從帝國主義時代到二戰時期,到資本主義時期,到冷戰時代一連串的線索全連起來,同時讓我們可以重新思考到底琉球將來該往何處去呢?也許不一定是很多人喜為的是獨立,而是一種自主的政治,但那個自主的政治他的最終的結果卻不一定是一個民主獨立國家,而是可以找到一種既跟朝貢體制不同又相似,也跟現代的國際關係不同,但又相似的一種新的可能,他會不會出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