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無法描述你的形狀,但我感覺到你圍繞著我,因為你的存在我滿眼都是你的愛意,它讓我的心變得柔軟,你無處不在。
——水形物語
不久前一個朋友問我:「最近看的書和電影都好沉重,生活也顯得喪——你有什麼治癒系的書推薦沒?」
「童話啊。」當時我這麼說。公主和青蛙,王子和人魚,童話裡的愛情簡單又純粹,森林裡住著巫婆和精靈,城堡裡有香香軟軟的烤餅,於我看來再治癒不過。
無論是小時候還是現在,讀童話便像是在遊歷夢境,夢醒時眼角留著淚水嘴角掛著甜笑,再面對生活繁冗時便感覺自己內心柔軟有力,身披鎧甲如騎士可殺敵。
而《水形物語》就像是這樣一個漫長的、閃爍著幽藍色光芒的、極致浪漫的夢境。
影片一開始就呈現出了一個復古又冷酷的世界, 這樣的環境和冷戰時期的感覺異曲同工。在這樣的環境中,什麼樣的故事都有可能發生。而這也是吉爾莫·德爾·託羅的造夢空間,在這樣的空間裡,禁忌之戀的存在才有說服力。
在美蘇冷戰期間,一隻醜陋的人魚怪被美方帶進了秘密研究基地,政府和軍方希望通過研究這隻怪物來解決戰爭中的諸多問題。啞女艾麗莎是這座研究基地的清潔工,一次偶然接觸到這個怪物,並愛上了這隻怪物。
她孤獨,她心裡藏匿著無數說不出口的話,只能依靠手語去表達萬一,而他同樣是不能言語,但是卻有一種感悟人類喜怒哀樂的超能力。他們在本質上,何其相似,同樣的孤獨,在夜色下的月光裡,無限放大。
他們相擁的時候,感受彼此如林間小路般的撞擊心跳,無懼旁人的異樣目光,只顧相愛。因為真愛,從來就是無所畏懼的。
他們相遇之前,他在水廠研究所裡備受折磨,被當作與蘇聯人競賽的「寵兒」,卻遭遇著非人道的虐待和拷打。
她初次遇見他的時候,捧著一顆水煮蛋而來,他放下了對人類的戒備,欣然接受。第二次,她同樣如此,直到後來帶來了磁帶,播放著悅耳的音樂,隨著律動的旋律起舞,他們之間的距離仿佛越來越近。
很簡單的愛情故事,不悽美,也不浪漫,而是蔓延著潮溼的欲望和粘膩的碰撞。託羅說「不管我拍的是什麼,最終都會成為一段童話。」然而,託羅的童話常常是瑣碎的、陰暗的、被黑暗包圍著的,沒有王子公主的幸福美滿,有的只是孤獨靈魂的相互取暖和相互救贖。或許,童話對託羅來說,就是一種自我救贖。
電影《雪國列車》中有個類似的故事:在一節與世隔絕的火車上,人們被分成了三六九等,依次安排到相應的車廂,為了生存,最後一節車廂的人決定造反,打破階級束縛。
然而,「上等人」卻對他們的入侵毫不在意,直到後者從最後一節車廂殺到了最前面的控制室,顛覆了車廂一直以來的階級統治。
只有欲望,才能激發人改變現狀的勇氣,才能走出禁錮看見更大的世界,才能活出一個全新的自己。
這裡的欲望,是明目張胆顯現的欲望。但在《麥田裡的守望者》裡,這種欲望卻被偽裝的表象掩蓋了起來。
然而,《水形物語》能問鼎奧斯卡最佳影片,歸功於電影從正面,刻畫了很多「邊緣人物」:LETB(畫家)、黑人(閨蜜)、移民(科學家)、女性(女主)、反白人(反派是一水兒的白人)精英主義,這些美國當下熱門又「政治正確」的龍珠都集齊了,獲獎勢在必得。當然,影片在製作水準、視覺特效、氛圍營造上都無可挑剔。
更值得一提的是它的配樂, 讓人聯想到小時候看的電影殘片裡的歌舞,讓人想起《La la land》,同樣的復古歌舞,向老電影致敬。女主不能說話,但她卻熱愛音樂,她喜歡在返工的路上穿著高跟鞋,踢踏踢踏、自顧自地跳舞;也會在與人魚獨處時,帶著拖把,翩翩起舞。導演甚至把她的內心獨白用黑白歌舞的形式表現了出來。最佳導演獎、最佳原創配樂獎,實至名歸。
打破了童話片裡固有的Happy Ending,反而更突顯這場無疾而終的愛情真誠可貴一面。正如電影的片名《水形物語》代表的意思,愛的形狀無法形容,卻又無所不在,就像周圍的水。
他們互相成全,彼此完整。
電影選擇的人物設定很微妙,在當時美國社會的背景下,不論是殘疾人、同性戀群體、非洲裔美國人還是外國人,他們在本質上和人魚一樣。
儘管大家同為人類,但其實都是時代的「邊緣人」、「異類」。電影中也不止一次的表現出了在這個社會中,他們是孤獨的,是格格不入的。
然而孤獨卻並不是全片唯一的主題,影片後半段「偷渡人魚」的情節,就很好的展現出了所謂的「邊緣人」一起抱團取暖來抵抗這個殘酷世界的情節。
他們不需要為了別人的目光而躲躲藏藏,試圖活的「像個正常人」。畢竟,我們或多或少都會因為一些與大眾的不同之處而感到孤獨。
《水形物語》以天真的力量動人。
同為「社會邊緣人」的啞女和同性戀畫家笨拙而堅定地完成了「一支訓練有素的特種部隊才能完成」的營救人魚行動;啞女和人魚的愛情無關外在,純粹是兩個孤獨靈魂地互相吸引靠近,他們在水淹的浴室裡相擁相吻,導致樓下電影院漏水的一幕,可以說是浪漫的極致了。
影片的最後,人魚抱著死去的啞女回到海裡,一吻後她復活,脖子上的傷痕變為魚鰓,完成一個圓滿美好的結局。
有人說結局只是老畫家的想像,甚至整個故事,包括艾麗莎和人魚,都只是孤獨的老畫家的一場夢境。
我想,無所謂去追究了,這個夢境如此浪漫,已足夠美麗,也足夠有力量,是真是幻都無損它的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