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我國寶島臺北松山機場大廳,橫在眼前的馬路,有一港灣式的停泊點,計程車專用,斜槓式並列一排四個泊位,一停就是四輛車,凸顯便捷。
地鐵線以顏色標註,當地人會告訴你,你去的地方應該坐什麼顏色的地鐵線,再換什麼顏色。你可能不識字,不可能不辨顏色,企圖讓所有人看懂,這就是服務意識。
臺北地鐵,站名往往主名+岔路名:忠孝新生站、忠孝復興站、忠孝敦化站,即便「地下工作者」也知道自己在地下哪一截。在沒有手機導航的過去,這個優勢更明顯。我去「中央研究院」,南港是終點站,落鄉而荒僻,下了車出了站,抬頭路牌:研究院一段,研究院二段,毫無懸念地通向中研院。
這次我落腳在臺北的鬧市,馬路很寬,路中心居然豎立兩排高聳喬木,這樣的路是快車道,方便車裡的人,不是方便車外的人。但主道的兩側,逸出一條條分叉的小路,深入主街兩側的小巷,街口兩旁的高樓,將小巷擠成一線天了。一線天的路箭一般射去,深深地刺入小巷,不斷穿越下一個巷口,與一條條橫著的窄馬路相交,呈井字形,四通八達。
臺北的小巷,路的兩旁底層都是店鋪,對應著人的各種各樣的需求,點心店、涼茶鋪、涼麵店、燒臘店。當鋪開在巷子裡,銀行也開在巷子裡;藥房開在巷子裡,醫院也開在巷子裡。凡是人需要的行當,曲巷深處,應有盡有,開鎖的、配鑰匙的、修拉鏈的、縫褲子的,小改大的,生活中忽然想到的,小路邊都能找到攤點。
曲巷深處的門店都是為方圓幾裡服務的,為老鄰居服務,為舊習慣服務,所以經營方式是傳統的,鋪子是祖傳的,再小的生意也能傳代,因為沒人漲你房租,你可以心安理得做周邊居民需要的生意,店鋪的利潤就是你的工資。店鋪陷落在小店的層層包圍中,輕易不敢漲價,你的價值就是比周邊鄰居「自力更生」還要便宜,一旦逾越,分分秒秒被附近的店鋪替代你。所以無暴利之念想,只能一分分賺錢。臺灣民間名言:屎有多難吃,錢有多難賺。但小店最大的優勢:永遠不用擠公車(公交車),永遠不會失業。「爛鋪養三代」這句老話,在臺北借屍還魂了。
社區的門面不變,鄰居不變,馬路雖破且舊,但知道那個水窪在哪裡,所以生活很坦然,街區很親切,有家園的感覺。在臺北的小巷,想喝杯茶,有茶店;想吃碗麵,有麵店;早上,想吃根油條,有現炸的鋪子。餓了,隔壁就有滷肉飯,不必自己升火起灶,只要有點碎銀子,就可以生存於生活的服務鏈中。
在上海早已消亡的軋麵店、碾米店,居然開在最時髦的淡水老街主路上,那是大陸小資們必到的打卡地,堂而皇之的門面,非常霸屏地昂然挺胸於街上,與許許多多網紅店並列。網紅店開開關關,成為「開關店」,軋麵店、碾米店則巋然不動,仿佛永垂不朽,因為它是為左鄰右舍服務的,提供生活必需。
在小巷裡逛街,莫名其妙就吃到了非常好吃的桃仁水果蛋糕.吃完了,回頭再去找那爿店,想給上海的朋友捎個伴手禮,結果呢,消失在密密麻麻的小店群裡,消失在無數個街口之間。你喜歡,下次再來,他們的口號:好再來!生意再好,輕易不會擴張到大街上,那樣的話,房租高了,售價高了,生意就難做了。
我喜歡逛街,哪怕雨天,因為有騎樓。道旁有臺階,不僅有階梯,而且有斜坡,便於膝蓋不好的老人。有時坡道太短促,斜坡繞三折,等於延長坡面,而不會俯衝。這讓我想起賓館的早餐,茶葉蛋一一剝了殼,一隻隻眼白、怒目圓睜,半凸於醬汁裡,免得客人手剝,張牙舞爪,染成醬豬蹄。煮蛋,家裡的太太能做到;剝殼,臺灣的賓館不僅想到而且做到,細緻入微,才叫服務。
生活便利,源自服務的意識無孔不入。城市以人為本,不是為景觀。(李大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