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克·哈登(Mark Haddon),英國作家、插畫家、漫畫家及劇作家。1962年生於英國中部名城北安普頓,1981年畢業於牛津大學,之後在愛丁堡大學獲得英語文學碩士學位。2003年,出版長篇小說處女作《深夜小狗神秘事件》。
《深夜小狗神秘事件》作者:(英)馬克·哈登 譯者:印姍姍 版本:新經典文化·百花文藝出版社 2017年4月
《該我開槍了》作者:(英)馬克·哈登 譯者:宋琦 版本:新經典文化·新星出版社 2018年2月
5月24日至27日,著名英國話劇《深夜小狗神秘事件》在北京天橋藝術中心連續演出了六場。這齣話劇於2012年首次在英國上映,並於第二年獲得了勞倫斯·奧利弗獎中的七項大獎,創下了單場話劇獲獎數的最高紀錄(直到2017年,該記錄被《哈利·波特:被詛咒的孩子》超越)。2015年,《深夜小狗神秘事件》在美國百老匯上映,獲得了當年託尼獎的最佳劇本獎。
話劇的改編為《深夜小狗神秘事件》增添了許多舞臺效果,包括改變了原著第一人稱敘事的模式,讓主人公克里斯多福的老師作為旁白講述整個故事。這個15歲的男孩父母離異,性格孤僻,不愛和人說話,與現實世界保持距離,有天鄰居家的小狗被一隻鋼叉刺死,克里斯多福這個怪孩子便遭受了鄰居的懷疑,因此他決定獨自破解這個「深夜小狗事件」。他遇到了一些陌生人,並破解了許多自己生活中的秘密。小說最後,克里斯多福找到另一隻小狗的同時,也在倫敦找到了母親,並在數學考試中獲得了A+——他擁有良好的數學天賦,知道7507以內的所有質數。因此馬克·哈登在小說的章節編號上,沒有使用傳統的數字編號順序,而是用了質數編號來讓這本小說更符合克里斯多福本人的自述。
如今,距離原著《深夜小狗神秘事件》出版已過去15年。這本處女作讓馬克·哈登一舉成名的同時,也給他帶去了困擾。因為故事很受家長和學生的歡迎,他常被定義為兒童或青少年作家,但他一再聲明自己的小說是寫給成人看的。而且,《深夜小狗神秘事件》被很多讀者誤讀為一個「阿斯伯格患者」的故事,他們認為哈登的小說固化了阿斯伯格患者在普通人心中的印象。今年2月份,哈登最新的短篇小說集《該我開槍了》中譯本出版,其中包括了《碼頭塌了》《謀殺》《該我開槍了》《溺水》等9個短篇故事。這些創作於2016年的故事體現了與《深夜小狗神秘事件》不同的風格,它們更成人化,情節衝突更讓人感到壓抑。如果從《深夜小狗神秘事件》算起,哈登已經創作了四本「成人小說」,他竭力擺脫評論家給他的標籤,探索自己關注的文學主題,例如人的處境、孤獨、家庭衝突等。
對話馬克·哈登
發現極端環境下的人
新京報:你對「兒童作家」這個頭銜怎麼看?雖然你堅持認為自己的小說是寫給成人的,但你早期的作品,比如《深夜小狗神秘事件》,給讀者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
馬克·哈登:我最初的工作就是給各種雜誌當插畫師,其中包括《新政治家》《護理時間》《周日電訊報》等。然後我開始寫一些兒童讀物,給它們繪製插畫。其中有一些就是寫給年幼的孩子們看的,而有一些則是寫給年齡更大的讀者。這段時期我也在寫一些給成年人閱讀的小說,但要是出版的話,它們還都不夠理想。我總共放棄了5本已經寫完的小說。最後,我寫出了《深夜小狗神秘事件》,並把它當作一部成人小說,是我的出版商提出要給小孩子單獨出一個版本。
這樣做的好處是我擁有了更多的讀者,哪個作者會不樂意呢?再加上這本書經常在學校裡被人談起,已經牢牢嵌入了所有英國人的大腦,如果當初只發行一個版本的話,很可能沒有這個效果。至於這樣做的壞處,就是我被打上了「青少年作家」標籤。這讓評論家和讀者接觸我後續作品的時候帶有了負面色彩。
新京報:那麼在你看來,兒童和成人小說之間是否存在嚴格的界限呢?
馬克·哈登:我猜你應該想問我兒童小說和成人小說之間有什麼差別吧。在這種情況下,現在我只給成年人寫書,那麼我就可以把故事寫得更長、更複雜,可以考察那些讓年輕讀者提不起多少興趣的話題,比如成年人身上更重的責任感,比如金錢、工作、疾病、照顧年老的父母,以及自身不斷增長的疲憊感。
新京報:《該我開槍了》這本短篇集有了很多風格上的變化,但裡面描寫的大多數人都有一個共同特點:孤獨。這一點和《深夜小狗神秘事件》一樣,為什麼你會對這類人感興趣?
馬克·哈登:有段時間思考人讓我非常入迷。我想看看試著把他們放置到一個極端而充滿壓力的環境後,他們會做出什麼反應。你不能光寫一部人們在喝茶的小說——好吧,簡·奧斯汀可以,因為她寫的是一群年輕女人,對她們而言,喝茶本身就是個很能帶來壓力的環境。所以,我讓我的角色孤獨。我可能把他們送到火星或叢林,或者讓他們忍受一場非常煎熬的家庭聖誕聚會。
新京報:《該我開槍了》就描寫了一場煎熬的家庭聚會。你寫的其他故事也有很多發生在「家庭」這個環境當中。
馬克·哈登:其實更準確地說,《該我開槍了》是十四世紀中古詩歌《高文爵士和綠色騎士》的現代版。它的故事起源於一個家庭,因為原作的背景就是在聖誕節的亞瑟王宮廷裡展開的。
一般來說,我寫一些關於家庭的故事,是因為家庭中經常發生很多戲劇性的衝突。的確,家庭戲劇是我們日後經歷過的許多戲劇的典範。
新京報:你選擇了父母生活過的房子作為《該我開槍了》的背景,有什麼原因嗎?
馬克·哈登:因為我很了解它,所以我可以很好地去描述它。同樣我很了解社會環境。我承認,當我在自己長大的房子裡虛構出一場災難性的浩劫時,我得到了很多樂趣。
「研究會殺掉一部作品」
新京報:當年《深夜小狗神秘事件》曾被一些讀者指責,他們認為你對阿斯伯格患者的描寫充滿偏見,比如他們在故事中總是自閉、憂傷、智力方面很有天賦的刻板形象,並以此指責你沒有真正研究過阿斯伯格症患者。
馬克·哈登:我對這部小說做的研究很少。研究會殺掉一部作品。阿斯伯格患者不是一個軟體動物或西蘭花,他們是人,他們圍繞在我們身邊,是這個社會的一部分。你根本不需要靠研究去理解他們,你只需要和他們交談。換句話說,我從來沒想過寫一本關於阿斯伯格患者的小說,在小說裡我也從來沒用過這個詞。我的出發點是寫一本有一個可信、迷人,又有些古怪的人物的小說。我在他身上賦予了很多我了解到的人的特質和習慣。
當然如果他是真實的人,然後把他送到心理學家面前,那麼他就會被診斷為一個阿斯伯格患者。但克里斯多福對這種診斷毫無興趣,他稱自己是「年輕迷人的數學家」,而我也是這麼描述他的。沒錯,是有很多人批評這本小說,但我也收到很多來信,他們說「我就是克里斯多福」,或者說「我把這本書推薦給了別人,幫助他們了解自我」。
新京報:那怎樣去化解這種孤獨呢?
馬克·哈登:孤獨的原因是多方面的。有些人孤獨,是因為他們失去了工作或者搬到了一個新的城市。有些人孤獨,因為他們老了,朋友也在死去。有些人很孤獨,因為他們有嚴重的心理健康問題。有些人是孤獨的,因為他們很難討人喜歡……這沒有單一的解決方案。
新京報:關於新作品中的暴力問題,在《該我開槍了》這本短篇小說集中,很多小孩子身上有著天然的暴力傾向,比如《謀殺》,他們看上去充滿黑暗色彩,讓人想起威廉·戈爾丁。
馬克·哈登:我確實受到了威廉·戈爾丁的影響,但給我影響最大的並不是《蠅王》,而是《品徹·馬丁》。我不確定我的年輕人是不是特別暴力。《謀殺》中的男孩比普通男孩更暴力嗎?(註:在《謀殺》中,主人公丹尼爾和玩伴肖恩拿著手槍在野外尋找可以射擊的目標,在射死一頭鹿後,肖恩用手指蘸著血,在電梯裡寫下了「謀殺」的字樣)在我成長過程中,我認識很多這樣的孩子。另外有誰想讀品行端正的好孩子的小說?
新京報:你說過,自己想不斷探索更加複雜的主題。那麼,目前你在寫作中感興趣的新主題是什麼?
馬克·哈登:是莎士比亞,不過這項工作現在是個秘密。我現在不再接插畫工作了,儘管我給英文版的《該我開槍了》繪製了插圖,但它好像沒有出現在中文版裡。
採寫/新京報記者 宮照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