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生活的故鄉,共有兩口井,地處水井堡(地名)的,叫大水井,謝家當門的,稱小水井。兩口井砌成像樣的水井是在新中國成立後,而井水自然流淌的歷史已經沒人知道能追溯到何時。
兩口井相距很近,直線距離不足100米。一個在高處,一個在低處。但大水井的人氣明顯比小水井旺。小水井相對狹小,而大水井地勢開闊,井前還用石頭砌就了一個淺水池。大水井的環境也更加優美,水井周圍,多棵參天的古樹魏然聳立,陽光照射下,古樹的倒影足以為水井遮陰。
井水四季常流,而且流量很大。在沒有自來水的年代,兩口井養活了全村人畜。
炎熱的夏季,井水冰涼,如同來自北極,而寒冷的冬天,井水又很溫熱。大自然真是神奇,根據人體的需要,自行調節井水的溫度。而無論是大水井還是小水井,井水不僅爽口,還回甜,讓人越喝越想喝。
路過水井遇上口渴,爬於井坎的大石板,伸長脖子,狂飲幾口。文明一點飲水,便摘來路邊的瓜葉舀著喝。
住在水井附近的村民,也在井邊洗菜。而村裡人家遇上制泡菜等需要大量用菜,也會把菜背來井邊清洗。
當初砌水井的時候,留有一個缺口,井滿自溢,井水順著缺口及一個弧形的小溝渠,流向井前的水池,而水池也留有缺口,注滿水後,井水則順著小山溝一路向下,而下方,有一個天然形成的穿洞,面積並不大,穿洞內的低洼處積水之後,形成一個小水潭,足以讓我們這些小朋友光著身子戲水清涼一夏。
而兩口井水順流而下,最後均匯入穿村而過的小溪。這條清澈的溪流猶似村莊的血脈 ,令整個村莊因此而鮮活生動。
那時候,家家戶戶都有木水桶和用石頭打的水缸,水將用盡,便用兩個水桶掛於扁擔,前往水井挑水。
那時候,我還小,沒有力氣,但也有一次硬撐著去謝家當門小水井挑水的經歷。雖然兩個水桶均只裝了半桶水,仍壓得我兩肩生痛,咬緊牙關,順利穿過幾根田埂後,在上謝家院壩的石梯時,水蕩得厲害,水桶的晃力終讓我力不從心,扁擔從肩上滑落,水桶滾下石梯,水撒了一地,宣告我挑戰失敗。
天氣晴朗的日子,大水井成了鄉村最美的風景,村裡的姑娘、媳婦用盆裝了髒衣服,聚在井邊浣洗,那時候洗衣,是手搓和洗衣棒捶打。邊洗衣,這些女子邊嘰嘰喳喳地聊天,也有嬉戲打鬧,歡聲笑語,透著濃濃的田園生活氣息。
這些浣洗女子的身影和古樹、老井以及藍天白雲下的美麗村莊,構成了一幅漂亮的圖畫,猶似清明上河圖。
後來看了張藝謀的電影《老井》,很是感嘆,比起那些缺水的鄉村,我擁有兩口井的故鄉是多麼的幸運,生活在這樣的村寨是多麼的幸福,沒人為水發愁,也無人為井而亡。
當然,《老井》講述的絕非只是井這麼簡單,其深層次的意蘊是昭示了平靜背景下埋藏著的堅忍不拔的鄉村精神,同時,也藝術地再現了鄉村的人文和風情。在掘井的路上,鄉民沒有因傷亡而畏懼退縮,勇往直前。資金短缺,村民們踴躍捐獻,萬水爺帶頭捐出自己的棺木,喜鳳也捐出了自家的縫紉機。片中的悲劇人物巧英,更是把自己準備的嫁妝也全部捐了出去。
張藝謀的早期作品,多是將鏡頭對準鄉村。隨著社會的變革和發展,眼見很多人在物慾中淪喪。張藝謀用鏡頭不停地在鄉村耕耘,旨在告訴人們,無論城市多麼繁榮,但支撐這個社會的根在鄉村。通過電影這一載體和藝術形式,張藝謀表達了他深沉的哲學思想,以及對生存和人性的深刻反思。
有了相當的人生閱歷,再看《老井》這部影片,讓人甚至延伸性地想到,除了缺水因素,劇情之所以安排要不惜代價擁有一口井,其寓意應為,這也是根基似的鄉村不可或許的文化元素,值得誓死捍衛和據理力爭。
多年以後,眼見自來水因為水質的原因淪為洗衣水,人們的飲用水不得不「升級」為桶裝礦泉水;而氣候轉暖致水源流失,環境破壞成為這個世界共同面臨的難題,我更加珍視故鄉的老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