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純真雖然是南京的金陵女子大學社會系大學生,身份卻與眾不同:她的外祖父叫賈景德,是南京政府行政院副院長,父親曾任晉綏鹽稅局局長,不久前改任國民政府財政部專員。她要啥有啥,啥也不缺。
1949年春夏之交,她卻與家中鬧翻了。
說汪純真與家中鬧翻了,其實主要是與父親鬧翻了。
為什麼?
因為她已經決定不隨父親到廣州去。
早在解放軍挺進到蚌埠的時候,國民黨國防部長徐永昌就跑到她家講:「快了!兩個禮拜,南京就可以聽到炮聲!」於是,汪純真的外祖父和父親所在的行政院和財政部就決定要撤退。父親對女兒說:
「跟著走吧,南京是要被圍攻的!到那時有金條,也買不到麵包。」
汪純真卻說:「不會的。我看越到後來越不可能堅持,可能兵臨城下,問題就解決了。」
父親搖頭,很不滿意、也不相信女兒的回答。但是,他從女兒談吐中總覺得她有一種隱約的故意的東西,似乎越到時局「緊張」的時候,她倒向共產黨的思想就越加分明。
這是作父親的他所沒想到的:女兒在近一兩年內變得太大了!
1948年上半年,他從被圍的太原孤城飛到北平,再轉到南京,先只知道北方的學生運動「很厲害」,以為女兒在南京念的這個美國教會學校(金陵女子大學)一定是很平靜的。不料,女兒竟是學生運動的積極分子。他看不慣,也想不通。
「我拿這些錢不是要培養一個新民主主義的信徒。」一次,他憤怒地對女兒說,接著又忍住脾氣問女兒:
「貝爾納斯的《戰後回憶錄》,你看過嗎!」
「沒有。」女兒說。
「以後由我介紹一些書給你看吧。」父親耐住性子說。
「這些書嗎?」女兒問,「我不用看。」
「你懂嗎?」
「不用看,我就懂。我曉得它講些什麼。」
父親怔住了:是誰把女兒改變成這樣了?南京竟然使青年變成這樣麼?!他本人是留德學生,1930年在德國學經濟學,但他從不承認馬克思經濟學說:「馬克思只是寫了從政治方面鼓動工人農民革命的書。」一次,他勸女兒不要看馬克思的書,女兒卻反問他:「你好好看過嗎?」
他答不出來。
其實,他也不滿腐敗透頂的國民黨政權,但還是不得不為它服務。為什麼?他捨不得放棄自己的優裕生活。為此,汪純真也為父親思索過:他能夠改變嗎?能爭取嗎?應該爭取嗎?
「不。」她自己回答,「要他真正改變是很困難的。這還需要時間、歷史,給他進一步的教育。主要,他不可能放棄那富裕的、享受的生活,這是一個關鍵。」
父女倆越走越遠。
從去年12月起,父親就要汪純真去照像,以便買飛機票和到廣州給她辦轉學手續。可是她都拖延不辦,甚至明確拒絕。
經過三次激烈的辯論,父女之間的關係更僵了。
到了4月初,他終於把飛機票辦好了。
「明天清早,一定要一同飛走。」他對女兒說,「要不走,就斷絕父女關係!」
汪純真倒是冷靜,說:「你要脫離關係,我倒不希望你這樣做。假如你一定要這樣做,任憑你登報好了。」
「你不要想我會再給你讀書的費用了!」這回,他是忍不住大發脾氣了,進一步表明自己的態度。
汪純真說:「沒有家庭供給的讀書人,多得很。解放軍來了,我就可以參加解放軍!」
父親發火到極點,指著女兒說:「走,非帶走不可!不帶走,她會變成共產黨的!」
「對,我還不是共產黨。」汪純真回答說,「但是我要留在這裡,等共產黨來!」接著,她還說:「共產黨領導的國家,比你們所統治的世界好得多。」
母親在旁邊急得哭起來。王純真說:「你們走就走吧,不要管我。什麼東西我都不要,請你放心。」
母親說:「那邊軍隊來了,不會惹你嗎?」
「解放軍只捉戰犯,對知識分子是尊重的。你不要聽謠言。其實,只要父親能改變他的思想和態度,人民是會原諒他的……」
父親走過來。大聲地說:「你不要受共產黨的騙!」
女兒立即站起來: 「我沒有受騙,將來我的日子會過得比你們要好,會非常自由、愉快,將來你們會看見的。」
然後,她堅定地說:「母親,再見了。我回學校去。你們不要再找我了。你們要逼狠了,我就馬上跑到解放區去。」
父親不敢逼了。
4月22日下午,解放軍已渡過長江,向南京進擊。汪純真正在學校忙著和同學們準備迎接解放。一位同學們告訴她:
「剛才兩點鐘時候,你外祖父來電話,說他也起飛了。」
三天前,汪純真去看望了外祖父。
外祖父的心情很不好。在吃飯的時候,他突然問王純真:「你們住美國教會學校,為什麼也反對美國人?」
汪純真回答:「我們不是反對美國人,是反對美帝國主義侵略中國的政策。」
外祖父不說話了。
外祖父走了,汪純真的心情是沉重的。
但是,長江對岸的炮火正向著南京發射,她聽著呼嘯的炮聲,很快心情又變得愉悅起來了:「摧毀它吧!這些舊感情。南京的新生,就在眼前了。我不信賴父母,自己新的歷史時期已經開始了。這還不值得高興嗎?」
南京解放時,汪純真和同學們出現在迎接大軍的隊伍,高喊著「勝利萬歲」「解放軍萬歲」「共產黨萬歲」「毛主席萬歲」的口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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