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老漢坐在門前抽著煙,眼神呆滯的看著前方。上午撿完骨回來後,他就一直悶悶不樂的。周平看著師傅枯瘦的背影,感覺師傅有什麼心事。
「師傅,可以吃飯了。」周平在屋裡喊著。
「哦。」劉老漢慢慢緩過神來。
「師傅,你從山上回來就一直坐那,先擦擦臉吧。」周平遞上一塊毛巾。
「阿平啊,跟著師傅多少年了?」劉老漢擦了擦臉。
「快十年了,師傅。」周平扶著劉老漢進了屋。
「哎,師傅老了,身體也不利索了,咱們的活都你一個人擔著,難為你了。」劉老漢猛的咳嗽了幾聲。
「師傅,您先喝杯水。」周平忙遞上一杯水。
「哎,這麼多年來,我都自認為是個好人……」劉老漢搖了搖頭。
「師傅當然是好人,不然哪有我。我爸媽死的早,後來爺爺也去世了,是師傅收留我的。您這是……」周平奇怪的看著劉老漢。
「哎,沒事,吃飯吧,等下就涼了。」劉老漢給周平遞上了筷子。
看著師傅欲言又止,周平感覺師傅好象有什麼事瞞著自己。他從來沒見師傅這樣神情恍惚過。
夜深了,周平躺在床上輾轉反側。想起師傅白天的話,他也想起這些年跟著師傅的生活。師傅把多年撿骨的手藝交給了他,自己從一開始害怕到後來慢慢適應,一路走來雖然很辛苦,但過的很充實。師傅沒有兒孫,一直把自己當作親孫子看。
周平突然想起了自己的爺爺。爸媽去世後,爺爺靠著小叔和兩個姑姑每月給的一點點錢撫養著他。後來,爺爺生病了,小叔和兩個姑姑卻突然不給爺爺錢治病,他們說爺爺藏著什麼傳家寶,騙他們說丟了,只想留給周平這個長孫。那時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知道爺爺就這麼含冤吞了老鼠藥,可爺爺直到去世也沒對他說過這個事。每每想到這裡,周平都會淚溼一片枕巾。
睡夢中,周平突然感到一絲亮光。原來是從師傅的房間透出來的,周平有些納悶,師傅一向節儉,半夜上廁所從來是不點燈的。他慢慢走到師傅門前,透過門縫,他看見師傅背對著他坐在床邊,從床底下拿出了他們白天裝工具的袋子,然後伸手從袋子裡取出了一個長長的東西。透過微弱的燈光,周平驚呆了,他看出那是一截手骨——從上手臂到手掌完整的骨頭。只見師傅又慢慢從袋子裡取出一個鐲子,套在骨頭上,然後把骨頭輕輕的靠在臉上,久久的坐在那裡,不時啜泣著……
第二天早晨,劉老漢還沒有起床,周平早早的來到井邊打水。昨晚師傅的舉動讓他一晚沒睡好。師傅雖然是撿骨的,但他相信那些東西不吉利,所以從來不會帶回來的,師傅為人也一向正直,也從來不會拿死人身上的東西。而更讓周平納悶的還是師傅昨晚怪異的舉動。
裡屋傳來了重重的咳嗽聲,周平停下手中的活,快步跑進屋子。他看見師傅慢慢的從房間走出來,周平輕輕扶著師傅坐了下來。
「師傅,您喝杯水。」周平給劉老漢遞上一杯水。
「哎,這是天意啊。」劉老漢自語著,臉色顯得很虛弱。
「師傅,您怎麼了?」
「知道師傅為什麼一直叫你做人要正直,做咱們這行千萬不能打死人身上東西的主意。」劉老漢認真的看著周平。
「您說不能因小失大,不能壞了自己的名聲,咱們的好名聲的就是這樣慢慢培養起來的。」周平認真的回答著。
「哎,其實是師傅曾經幹過一件錯事,我是不想你像師傅一樣,一輩子內疚啊。」劉老漢又咳嗽了幾下。
「師傅,到底是怎麼會事?從昨天到現在,您說話就很奇怪。」周平輕輕的拍著劉老漢的背。
「哎,有件事擱在師傅心裡十多年了,我本以為可以忘記了,可昨天去撿骨,我又想起來這事來。」劉老漢嘆著氣。
「昨天在山上我就覺得不對了。師傅您一直心不在焉,裝好罈子都差點忘了蓋灰,也不讓我幫忙,幸好家屬不在。對了!為什麼昨天家屬沒來呢?」周平回想著昨天一件件的怪事。
「因為那是你師母的墓……」劉老漢直直的看著門外。
「這些年您從來沒提過師母,我還以為……」周平恍然大悟,他回想起昨晚看見的一切,知道了那塊手骨的主人,也慢慢有點明白了師傅的心情。
「剛剛開始做這一行,我是又窮又招人嫌。可她卻從來沒有埋怨過我,一個人在家忙裡忙外,什麼東西都省下來給兒子吃。可我們的兩個兒子還是餓出病夭折了,白天她依然為這個家忙碌著,可晚上她都會一個人偷偷的哭。」
「後來她也得了病,只能躺在床上幹不了事了。我一直很內疚,跟了我之後,我從來沒有讓她高興過。那時,我在鎮上也做出了點名堂,也有了點錢,想送點什麼給她。可到了縣城首飾行,我那點錢連看一眼都不夠。」
「她的病越來越重,大夫說她的日子不多了。那時,我常常躲在柴房裡哭。可她每天都會微笑著目送我去幹活。」劉老漢眼中含著淚,長長的嘆了口氣。
「十年前的一天,我去幫別村的撿骨,我看見了這個玉鐲子。於是我就一狠心……」劉老漢從口袋掏出一個玉鐲子遞給周平。
「這是死人身上的!師傅……」周平詫異的看著劉老漢,想起昨晚他看到的那個鐲子。
「我揣著它,慌張的一路跑回家。坐在她的床邊,我親自把鐲子帶在她手上,她笑了,我第一次看見她笑的這麼開心,我也笑了。我騙她說是從城裡買來的,她說她從來沒有見過這麼漂亮的東西。我牽著她的手靠在自己臉上,看著她最後一次哭了……」劉老漢抿著流到嘴唇上的淚水。
周平直直的看著手中的玉鐲子,呆呆的坐在一旁,眼睛也有些溼潤。
「可後來我才知道這個鐲子是那家人的傳家寶,害的那一家人家破人亡。從那以後,我心裡就一直有個疙瘩,原本想把它和你師母一塊葬了會慢慢忘了這事,可昨天……」劉老漢不住的搖頭。
周平站起身來,走到門前,眼淚慢慢落了下來。
「師傅不該瞞著你的。」劉老漢也站起身走到周平身邊。
「師傅,為什麼您錯的是那一次!」周平慢慢轉過頭,溼潤的眼睛狠狠的看著劉老漢,他拿起一旁挖墳的鐵鍬,高高的舉了起來……
清晨的太陽被薄薄的雲彩擋住了,冷風有些刺骨。周平來到了熟悉的山上,他靜靜的站在一座陳舊的空墳前,那是他太婆(曾祖母)曾經的墓穴。他從口袋裡取出那個沾滿血的鐲子,緊緊的捏在手裡。十年前的一天,爺爺帶他來到這,他依稀記得他看到一個枯瘦的背影在墓穴裡忙碌的,大人們都轉過身去不敢看,年幼的他卻好奇的轉過頭看了一眼,那個身影將一個玉鐲偷偷放進了口袋……
「爺爺,您的傳家寶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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