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的話:許久沒寫文章了,實在對不住讀者,更對不住兩位印派小夥伴。謝謝兔兔的催促,讓我下定決心要在今晚完成它。再也不能讓靈感被扼殺在大腦中隨尿流出了。至於為什麼會寫這些文字,為什麼寫成這樣,我也很納悶,或許是最近看了一些魯迅、賴和的書吧。對於內容,請別較真,權當是一個吃貨的胡言亂語哈。
剛來廈門的時候,一切新鮮,對各種事物的興趣與注意力遠勝於今,就連公交站臺的廣告牌,也不免多看兩眼,便發現了這麼一則廣告:「XXX鳳梨酥,絕不冬瓜!」看了一遍,想了一遍,再看一遍,再想兩遍,還是不明白,冬瓜和鳳梨酥有什麼關係?於是乎,拿出學究弓背眯眼舉放大鏡的架勢咬文嚼字:「絕不」是副詞,副詞後應接形容詞,那麼「冬瓜」乃名詞作形容詞解歟?進而聯想到早先在湖北讀書,當地同學將地瓜稱作「苕」,罵人會很文雅地說「你個苕」、「腦袋全是苕」,「苕」即「傻」、「笨」。難不成冬瓜也有這樣的用途?
直到後來去臺灣交流,吃到了冬瓜做餡的鳳梨酥與鳳梨餡的土鳳梨酥,才知道這指的是內餡絕不摻冬瓜,名詞冬瓜。
這廣告沒毛病,冬瓜做餡的鳳梨酥怎麼好意思叫鳳梨酥呢?應該叫「冬瓜酥」!至少也該是「鳳梨味冬瓜酥」。然而通過作者的親口實驗,「冬瓜酥」無論從甜度與順滑程度都要明顯勝過正宗土鳳梨酥,後者味酸而多絲,口感遠遜。因此作者從臺灣歸來提的伴手禮也都是「假冒偽劣」的「冬瓜酥」。再想,該品牌這麼打廣告,說明市面上大多數鳳梨酥用的都是冬瓜餡。這當然不是商家為消費者的口感考慮,而是冬瓜相比鳳梨價格低廉,能有效節約成本。冬瓜在充盈商家腰包的過程中居功至偉,然而卻永遠得不到冠名權,就像一個在武打片中為主角衝鋒陷陣的替身,犧牲自己便罷,還得深藏功與名,真是憋屈。
冬瓜遭受的厄運遠不止這些。隨便舉一例:我們會嘲笑又矮又胖的人「矮冬瓜」。談到這個詞,作者後背微微發麻,本人個子小,幸而縱向缺乏的東西沒有往橫向發育,避免了與冬瓜沾邊。但我還是要為冬瓜抱不平。冬瓜身材高大厚實,掛在藤上巍然聳立,放在蔬果中,也該是一米八以上的「東北壯漢」,怎麼能叫「矮冬瓜」呢?難道要怪它缺乏不倒翁的基因,躺在菜市場貨架上直不起身,就要將它的體寬作身高,身高作脂肪麼?
或許真有一種我沒見過的很矮的冬瓜吧。鑑於「矮冬瓜」是先人的意見,鑑於先人吃的瓜比我吃的米還多,作為一個禮儀之邦的後代,為尊者諱,還是別改它的綽號為好。矮冬瓜用自己推擠成山的脂肪為許多家庭的餐桌增添色彩(雖然它沒有顏色),帶來美味(雖然它沒有味道)。人家青菜要幾十顆軀體才能換來一碟勝饌,它只需一尊「肥體」便能供應七八人家。雖然它在蔬菜的國度裡如此不受寵愛,沒有其他品種願意與它在炒鍋裡交友作伴;在食堂中,就連同樣低廉的白蘿蔔絲都能獲得幾尾蝦米作點綴,只剩它孤零零躺在盆裡;但它便宜啊!在所有蔬菜都漲價的今日之食堂,只有它維持十年不變的五毛價位。這不僅是一道「賤菜」,更是一道有情懷的「賤菜」。
我是愛吃冬瓜的,從小就愛喝冬瓜排骨湯。自從表哥和我說蘿蔔湯有股屁味,就更喜冬瓜湯了。切成片的冬瓜,底端柔軟細膩,教科書般的入口即化;頂端需嚼,也不硬,兩下就能順滑地落入食道,尤其適合我這種不願多動口的「懶癌」患者。冬瓜實在是好東西,也深受國人喜愛,是盤中、湯中、火鍋中不可缺乏的菜餚,還能做成冬瓜茶這樣口感出眾的飲品。然而我們的文化又是奇怪且矛盾的:我們可以將萬般寵愛施加在狗身上,也可以創造出「狗改不了吃屎」、「單身狗」、「活成狗」、「狗東西」、「狗眼看人低」、「狗急跳牆」這些低賤的字眼來嘲諷他人或嘲諷自己;我們可以喜愛冬瓜的清熱消暑、物美價廉,也可以創造出「穿心的爛冬瓜——壞透」、「冬瓜肚裡生蛆——一副壞心腸」、「冬瓜皮做帽子——滑頭」這樣將其鞭笞得一無是處的句子。桑塔格寫了《疾病的隱喻》,揭示疾病在歷史中如何走向汙名化,如何從人身的病痛轉換成一種道德評判或政治態度。照此靈感,我們也完全可以利用博大精深的中華文化,寫成一本中國特色的《冬瓜的隱喻》,為世界提出中國方案、貢獻中國智慧。
不作隱喻解吧,將冬瓜還原為冬瓜本身,還是矛盾:告訴我們這是冬天的瓜,卻要我們夏天吃它?
老祖宗啊!
吃著鳳梨酥,不,是「鳳梨味冬瓜酥」,突然想到我的家鄉有一種甜鹹爽口的餅,叫冬瓜餅;還有一種披著糖霜的甜條,叫冬瓜條。若說鳳梨酥可能造假,那麼食用冬瓜餅冬瓜條則大可放心,絕對不會出現假冒偽劣的內餡——權當是給家鄉特產打打廣告吧。
如果需要廣告詞,建議寫:「XXX冬瓜餅(條),絕不鳳梨!」,或「XXX冬瓜餅(條),絕不燕窩,絕不魚刺,絕不冬蟲夏草!!!」多幾個感嘆號也無妨。
好煞煞這些高貴者的威風。
題圖來自:Priscilla Du Preez
文末圖片來自:Drew Hays
圖片授權基於:cc0協議
Each man is the architect of his own fate.
每個人都是自己命運的建築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