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罪現場》:黑色的況味

2020-12-17 中國電影資料館

這部影片的觀感超過了我的期待,是最近比較值得一看的一部電影。影片的編劇很好,雖然人物之間的關係設定、情感戲較為乾燥,但這部電影的結構很完整,架構也很大,但是人物太多,有限的片長裡面來不及進行更深入完整的人物塑造和情緒鋪陳。

但是電影中兩條線索穿梭交織,邏輯清楚,因果分明,而且看這種警匪類型片,我們更著重其整體邏輯和完整的結構能力,以及人物行動力的硬氣

我覺得這部影片是一部黑色電影,或者比較接近黑色電影,這個風格主要不是從攝影風格和美術燈光上來實現的,本片攝影色調經常很飽滿靚麗,沒有那麼具有黑暗氣質。它的黑色主要從情節和人物設定上透露出來的。

雖然結尾處,視力衰減的女房東得到了房客、搶劫犯古天樂的眼角膜捐獻,從而使得她能夠清晰地看到了維多利亞港的夜景,東方之珠的輝煌盡收眼底,但這只是一個附加的甜點,主菜還是黑暗料理。當然那個結尾也使得本片具有某種寓言色彩,這倒是香港黑幫警匪電影的一貫傳承。

這部影片的情節說起來比較複雜。一起珠寶店搶劫案中,珠寶店護衛何兆東和工作人員楊見姍被傷害,後者被致殘,一位顧客的母親死於現場。搶劫過程中,一個被警官葉守正安置在匪幫內部的臥底被悍匪汪新元(古天樂扮演)識破,並被他擊斃。

案件之後,古天樂同夥徐糠被人謀殺,搶劫來的珠寶也失蹤了,警官葉守正調查古天樂,與此同時,盜匪古天樂也在展開調查,在調查的過程中,他的團隊其他成員也陸續被殺害。

姜皓文扮演的葉警官身上有一種狂熱的氣質,所以在觀眾的視角上來看,葉警官也有犯罪動機,他可能會為了臥底的被殺而報仇。因為跟隨古天樂的視線,我們看到在一個監控錄像中,古天樂發現自己同黨被炸死的時候,警官的臥底就在爆炸現場附近。

警察和匪徒都有犯罪嫌疑。電影在故事情節裡添加了一個鸚鵡,警察曾在徐糠被殺的現場發現一隻鸚鵡不停地喊叫「救命」。這個鸚鵡是一個目擊者,它略通人語,還會表示肯定和否定。所以這個時候觀眾對於那個鸚鵡抱有十分的好奇和期待。動物當然不能做出具有法律效益的證明,這個鸚鵡被一個善良但是「不務正業」的警察林法梁收養。

葉警官看不慣行為怪異的林法梁,稱呼他為垃圾。但電影呈現了林法梁借高利貸來收養流浪貓,可見是一個愛心人士,電影顯然將他處理為面對這個案件立場唯一可信的調查者。他的行動具有某種中立性的色彩,他提著鸚鵡去調查的場景富有喜劇效果,也給予人懸疑期待。

當葉警官去調查珠寶行護衛何兆東的時候,林法梁提著鸚鵡趕到。鸚鵡在現場尖叫救命。至此,殺害徐糠的兇手被隱約推斷出來,可能是葉警官。

但不久後,葉警官的屍體卻在遙遠的地方被發現。最終的調查證明,鸚鵡還是發揮了另外的作用,生病了的鸚鵡身體不適,竟然吐出了一顆藍寶石,曾經何兆東女朋友楊見姍戒指上的藍寶石不見了,所以,這個鸚鵡再次發揮功能,基本推斷出罪犯是何兆東。

不是何兆東一個人在行動,連續幾個盜匪的死亡,是何兆東和幾位珠寶店搶劫案中的受害者組成的復仇小組幹的,而且珠寶也在他們的手中。當葉警官查到他們,義正詞嚴,復仇者們卻說出了自己這麼做的理由。他們說這些贓物應該由他們和葉警官一起分掉。而葉警官希望多分一份給自己死去的臥底家屬。然後葉警官被這些復仇者殺掉了。

這一切雖然不合法,但是似乎有點合理。這些人都保持自己的正義理由去行事,他們用個人的手段實現了各自所認為的正義,雖然不是法律正義,而是報復正義。

與此同時,古天樂也得到那批珠寶要變賣的消息,於是他假裝成購買者,來會那批覆仇者。而復仇小組中僅剩下的何兆東明知情況,仍然毅然趕到現場,可見對於他重要的不是錢財,而是為了自己愛的人復仇。最後古天樂和何兆東雙雙斃命。大家為了各自的情懷和正義互殺,這個人物行動在一定程度上包含了人的激情和光輝,但卻是被玷汙了的行動,是不合法的行動。這增加了一種人生本體的寓言式的悲劇感。

整部影片的犯罪和破案情節邏輯很順,因果清晰,電影製作者作為上帝和道德的執行者,賞罰分明,該殺都殺了,該給予的都給予了,替天行道,乾脆痛快。各位復仇者雖然最初是受害者,但是畢竟違反了法律,當私心貪慾在過程中展現出來的時候,命運的陰影如期而至。

葉警官愛護同事,但當他使用非法律手段達成協議的時候,他也就犯了大忌,所以也只能接受失敗的命運。而悍匪古天樂從一開始就錯了,搶劫銀行,濫殺無辜,他的命運也十分可見。電影雖然有很多槍戰場面,但那些場面本身的吸引力不大,並沒有特別出色,影片的吸引力在於讓所有人死得其所之後,觀眾也許能夠忽然領略到人生之黑色的隱隱快意。

最後一場戲,何兆東斃命前呼喊,世界不該是這樣的!而古天樂最後一槍是向天開的,也有一種問天的意味。他身後的鐵絲網上有一行英文——The memory of the lost soul。

認識到無意義,也是一種掙脫,其中也有快意。意識到電影人物所做的都是激烈而且無意義的掙扎,這一點也讓人倍有同感,倍感欣慰。這是一種屬於黑色電影的快感。古天樂和女房東joy的戲,其實也是如此,一個殺人犯沒有未來,所以這個愛註定無果,絕望成為必然,人生的黑色似乎成為無可更改的事實。

古天樂住在joy家封閉的出租房的感覺,很像梅爾維爾《獨行殺手》裡阿蘭德龍住在一間簡陋的旅館裡的情形,他要自己為自己治療手臂上的傷。而古天樂讓女房東去買鎮定劑,仿佛吃很多都無法鎮定。他還時常出現幻覺,處於莫名的精神折磨中。孤獨痛苦的殺手形象再次浮現。

雖然joy不是黑色電影的蛇蠍美女,她仿佛是沒有丟失靈魂的那個人,電影在拍攝她的時候,房間色彩飽滿靚麗,是一種安定的所在。但其他部分還是很具有黑色電影特質。人物善惡並不是那麼分明。電影人物的前史都沒有交代,一切都在未來的行動中展開,頗具存在主義氣息。個體行為的心路歷程也沒有過多交代。

電影更多是設定了一些結構性力量的對抗,從數學的角度來看很合理,當然觀眾還是會看出一些小失誤,但似乎不是太重要,人物只是機械的以眼還眼以牙還牙,似乎缺乏更多血肉和呼吸。古天樂還是一副硬漢冷麵,雖然有人說他的表演比以前層次更多了,但是我覺得跟以前差不了太多。

但我覺得一切都很好,一切都無需過多交代,觀眾和影片中人物都好像歷盡了滄桑,無需多嘴,只需要去體會一種灰暗況味,仿佛觀眾所在的現實世界自動為劇情的發展提供了心理上的鋪墊和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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