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聽濟南經緯路,是上世紀七十年代。那時,給親戚寄信,父輩都讓寫濟南市經一緯Χ路Χ號。作為土生土長的鄉下孩子,寫下這些字的當兒,自然聯想到地球儀上那些弧形的經緯線,心裡也就憧憬著哪天能去濟南見識見識。
徒步經緯路,是八十年代中後期。那時兒,畢業分配剛來濟南,就去經三緯五路中山公園附近的裝具廠找同學。出行前,人生地不熟的我向同事打聽線路:知道天橋吧?知道,從火車站來單位時師傅告訴過我。那就好說了!由北向南走過了天橋,面前橫著的那條大馬路就是經一路,向南依次是經二、經三路……下了天橋向南直通的那條路就是大緯二路,向西順次是緯三、緯四路……這樣細數著綠蔭蔽日的條條經緯路,果然如願以償。從那以後,靈秀時尚就成了我概括濟南的關鍵詞,感覺在濟南要找個單位什麼的,猶如在地球儀上數經緯度,只要知曉它在經幾緯幾,心中劃個坐標就八九不離十了!所謂大道至簡是也! 我一時沉浸在駕輕就熟的喜悅中,心裡美滋滋的。 不日的一天傍晚,經七路上一家木材廠的同室同學打電話讓我過去喝扎啤,我爽快答應,哼著小曲,直奔心目中的經七路,可怎麼也沒找到同學的單位。借著路燈看看門牌號,藍底白字分明都寫著緯七路XX號。見鬼了?! 紅暈的燈光瀉在白色字上,醒目的白也模糊成了褐黃色,似乎更凝織了我的疑悶。看著天色已晚,我只好重返單位。同樣以單位為家的同學電話中嘆惜:我也才知道濟南經緯路與地球儀上經緯線是相反的!嗚呼!可不要忘記世間還有一種任性叫慣性思維。 真正讓我「經緯分明」的是家住老商埠區的劉大爺。作為上世紀五十年代大學生,他鼻梁上架著的眼鏡後面總閃爍著睿智的光。他告訴我,初來濟南都這樣。你知道織機吧,那織物上縱向的紗線就叫經線或經紗,反之就是緯線或緯紗;經長緯短,經寬緯窄,濟南的經緯路也從這個理兒。這或許還與咱濟南紡織業發達、織機家喻戶曉有關。可不是唄,濟南的國棉廠那時就有十好幾家,真是百年商埠、織紡經緯啊! 細思量,這何嘗不是勞動啟迪出的智慧呢。大爺由遠及近的點撥,逐層撩開我的迷霧,我又神遊到了經三緯五路---我認識濟南的起點---並以此為原點在頭腦中勾勒著經緯濟南的輪廓,仿佛一下子置身於縱橫交錯、商鋪林立商埠區,經七路上的木材家具廠應在經七路與經十路交匯處這一帶,我恍然所悟!現在想來,商埠區的經緯路是何等別致新穎、且富歷史底蘊!勞作在其中當然成了最好的媒介,穿針引線、成就經緯有其功。難怪如今這些經緯路上,仍會看到有不少洋行、銀號、商號、教堂、影劇院等的古建築群。 恐迷經緯路,頻示城外人。帶著這樣的大徹大悟,在以後的時間裡,我「如祥林哥」一般,見人就說逢人就講,特別是在寫信的末了,總要提及商埠區經緯路,好讓想來泉城遊玩的親戚及外地同學們不再重複我昨天的故事。 就這樣興奮著、回味著、咀嚼著,忽有一日,我在圖書館聽講座時,凝望著上世紀二十年代濟南地圖,那些條在我心中鐫刻多年的經緯路,突然膨脹、凸立起來,穿過二環路與繞城高速,遊龍般伸向無垠城際,繼而又細化成為鄉野的阡陌小路、田間的經緯畦壟,方方正正地規矩著豐收的青稞…… 是啊,「田」字一出頭,瞬間就成了「井」,「井」由「田」生,「田」促「井」成,農田與市井本是同根相生、一脈傳承,在那條綿綿發展、休養生息的鏈條上,鄉村是城市的開始,城市是鄉村的發展,夏商周時期的井田制、《孟子·滕文公上》的「鄉田同井」與老商埠區內的經緯路不也隱喻出異曲同工之妙嗎?!
心裡想著,我在嘴裡哼出了這樣的小調:世間本是棵長青藤,城鄉都是藤上的瓜,瓜兒連著藤,藤兒連著瓜,時空演進的路上,只有先後,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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