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新兵的「真日記」和「假日記」
作者:安瑞響
安瑞響:「為什麼要看我日記?」
秦光明:「我怕你出問題!」
安瑞響:「你覺得我會出問題嗎?」
秦光明:「我不能排除每個人有出問題的可能!」
安瑞響: 「你還是不相信我?」
秦光明:「這和相信不相信沒有關係,我要確保新訓全程安全!」
這是我和班長之間吵得最厲害的一次對話,雖然事情已經過去整整四年了,但我至今我依然記憶猶新。自此以後,我和班長由列兵與班長變成了兄弟和兄弟。故事還是要從2013年我當新兵時說起。
最熟悉的陌生人
我叫安瑞響,是一名大學生新兵。來到新兵營後,我對寫日記情有獨鍾,每天都會把自己思想變化的點點滴滴記錄下來,這裡儼然成為了我在嚴格制度約束下獨立的小天地。而打破這個美夢的卻是隔壁班段澤慧班長偶然間的一句話。「瑞響,聽說你覺得班長有時很「獨裁」啊,來到這裡你可就是新兵,不是大學生啦,你可要有當新兵的覺悟!」獨裁這兩個字讓我陷入了深深地沉思。
我90年出生,新訓班長92年;我大學畢業,班長中專畢業;我文文靜靜,班長五大三粗。這三個倒掛決定了我們兩人思維層次的深深差異性。不過好在我一直對班長的話言聽計從、一直都是在「委曲求全」,從未在任何場合說過對班長秦光明不滿的話。而「獨裁」這兩個字讓我的內心很惶恐,因為這是我寫在日記本上的話。我不得不懷疑是班長偷看了我的日記。後來我特地在日記裡做了個記號,訓練回來後發現那記號變形了,鐵證如山,確實是班長偷看了我的日記。「人與人之間的信任都哪去了。既然如此,我又如何能去相信你們。騙子,都是騙子」。這一次,我學乖了,一方面存心與班長作對,另一方面玩了個看起來非常「解恨」的遊戲,就是準備兩本日記本:一本寫「假話」,一本寫「真話」,前者寫給班長看,儘是些紮根警營刻苦訓練之類的「假大空話,後者則是自己真正的心裡話,當然更多的是對班長、對周圍人和事的看法……如果就這樣彼此心照不宣、相安無事下去,我想兩人到最後都只會是個熟悉的陌生人。
我依然是你最放心的兵
事情的轉折發生在《班長,我想對你說》主題演講比賽中。當聽到其他戰友對班長滔滔不絕的崇拜之情時,我在心中不停冷哼、嗤之以鼻。「這幫被蒙在鼓裡的小孩子,終究是太嫩了!」這時,班長的一句話打破了兩人之間的沉默。「瑞響,來到這裡這麼長時間了,你年齡比我大,學歷比我高,還特別積極、謙虛,為我們所有人都立起了榜樣。那你有沒有什麼要對班長說的啊」 。我不假思索的回答道:「報告班長,感謝班長一直以來對我的照顧,讓我重新找到了家的感覺。我只有為班級爭光的義務,絕沒有抹黑的權利」。原本我以為隨隨便便就能糊弄過去了。殊不知,我撲朔迷離、貌合神離的眼神已經將我內心的想法全部暴露出來了,而這更引起了班長的警覺。演講比賽結束後,班長單獨把我留了下來。「瑞響,是不是想家了啊?」「報告,沒有。」「那是不是和女朋友吵架了?」「報告,沒有。」「那是不是和班裡人鬧變扭了?」「報告,沒有。」「瑞響,我是不是做了什麼讓你誤解的事情了,為什麼近段時間,感覺咱們兩個人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了呢?」「報告班長,你對我一直都很好,我很感謝班長的關心」。聽到這些無關痛癢的話,秦光明無言以對。「你是不是知道了我看你日記,所以這段時間以來日記上寫的都是恭維的話?」這句話,猶如驚雷般打破了我們兩人之間僵持的關係,我原本以為這個事會成為不能說的秘密,沒想到班長竟然主動說,同時也引爆了我心中的怒火。
此時,我壓抑多日的情緒火山終於爆發了。我歇斯底裡地衝他喊道「你只是確保了你認為的安全。在你這種無處不在的安全壓力下,你看到了我們內心全部的秘密。為此,我們假裝玩性收斂,刻苦訓練,這好像是你對我們隱私幹預的勝利,但是,利弊得失,你沒有計算清楚。你不知道你的這種行為給我們造成了多大的心理創傷,更不知道,你這是對我們正當權利的侵害,失去的將會是我們對你的信任和尊重。」班長聽後,滿臉無奈的說道:「瑞響,我問你幾個問題。你可以不回答我。但希望你能認真思考。第一,你承不承認很多90後,都在家裡嬌生慣養,來到部隊很容易發生問題,或許你沒有類似的想法,但你能確保每個人的思想覺悟都和你一樣嗎?隔壁班一心想回家的王子同不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嗎?第二,我偷看了你的日記,這是我的錯。但如果你在班長的崗位上,我是新兵。面對武裝到牙齒、心理全面戒備的新兵,你打算通過什麼途徑來打開我的心扉?第三,除了偷看日記這件事,你還能再說出任何一件覺得我對不起你的事嗎?」
此刻的沉默達三分鐘之久。「但你偷看我的日記,真的讓我不敢再相信你了。」我低著頭說到。「偷看你的日記,這種方式確實是我們不對,在這裡跟你說一聲對不起。但是瑞響,你想想,你們每一個新兵的背後都是一個家庭。我們要對你負責,更要對你身後的家庭負責。通過看你的日記,了解你的思想動態,這樣才能更有針對性的開展一人一事思想工作。但我們錯在了沒有提前和你商量,但又怕和你商量了你就不寫內心真實的想法了。真心希望你能原諒我們這種冒失的關愛」。
回去後,我在「真話」日記本上寫了最後一篇日記。「今天和您的這次談心,消除了我對您的誤解,您還是我們的好班長。我們應該主動和您匯報思想的,這段時間也讓您著了很多急。班長,您放心吧,我還是您手底下最放心的兵。」寫完後,我悄悄地把「真話」日記本放到了班長的床頭櫃裡。
可憐天下班長心
四年後,我來訓兵了。有時看著班裡的新兵,我忍不住的會想起我的新兵連班長。看到新兵在寫日記,我有時也會糾結,到底要不要看他們寫的日記。可憐天下班長心。秦光明班長當時肯定也在糾結到底要不要看我的日記。來訓兵之後,關於班長一切模糊的認識變得漸漸清晰了,更加明白了他嚴厲話語下那濃濃的關心。經過兩個月的訓兵生活,我對是否應該看新兵日記這件事也有了自己的理解。其實在是否看新兵日記的問題上,班長的角色定位應該是引領者,而不是領導者,要基於一種平等民主的意識去授道傳業解惑。正如班長通過偷看新戰士日記這種方式來掌握其思想脈搏,在新兵入營初期是很有效果的,但當新兵發現蛛絲馬跡之後,反而更容易造成班長與新兵之間劍拔弩張的關係,從而達不到教育管理預期的效果。這就是我對是否看新兵日記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