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我也要「畢業」了。
其實世新很早就有畢業的氣氛了:山洞口掛著紅色的條幅,大禮堂前放了一個畢業快樂的T臺和時光門,八風舞臺旁邊放了兩個雜誌封面的框框,人可以站進去照相充當封面人物。
而這些,都是屬於畢業生的。
我答完最後一道「試論蘇軾對詞風的作用」,放下筆,蓋上筆蓋,走到前面對監考說聲「謝謝老師」,背上書包走出了教室。潮溼的風,帶著屬於亞熱帶的氣溫迎面吹來,在我的眼鏡上蒙了一層白霧,白色雪紡長款開衫迎風飄起。
兩篇一萬字的論文寫完,作品集子做完,所有考試完畢以後,也不意味著輕鬆的出去浪。因為各種東西要買,行李超重要好好收拾拿到郵局寄,還沒去過的地方要去一下。
平常的事物,但凡加上最後一次,就變成了手心裡的沙,不握緊,也不揚起,最好就這麼攤開手心和指縫,看著它一點一點漏下去吧。
校車。
6月30日以後就是暑假了,所以這一天的校車,就是我在臺灣乘坐的最後一次校車。記得我第一次坐上校車的時候,對沿途的一切都感到新奇:這麼窄的巷子居然也可以走公車吶,店鋪的招牌都是豎著掛在樓面上,誒這個繁體字是什麼字,木柵路上的小店好多啊下次要來吃這一家。而最後一天,我和室友從信義回到景美,除了要買一些東西外,還想坐我們這一個學期的最後一輛校車。走到後門,粉色的專車在後門安安靜靜的等著我們,那一塊大空地沒有像往常一樣排長隊,車上也沒有滿人,可能是因為沒什麼事了,大家不用來學校了吧。校車按著它既定的路線往前開著,路過我曾經覺得新奇而現在已經習慣的街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是最後一輛校車,司機先生開的格外溫柔。
理髮店。
原本不想去那家店剪頭髮,因為阿媽的手藝比較適合她那般年紀的人,我去的這幾次,發現每次找她做頭髮的人,不是阿公就是阿婆。景美也不是沒有別的洗剪吹,阿媽也不太能理解我想剪什麼樣的劉海,每次她都會按著她的理解隨手一剪,每次我都悲劇。然而我還是去這家理髮店,不用預約不用久等,往椅子上一坐,聽剪頭髮的阿媽和做頭髮的阿媽用臺語嘮嗑,鏡子旁邊小小的墨綠色收音機放著軟軟的臺語歌。雖然我聽不懂也不會講臺語。
郵局。
東西其實也不算多,只是每一件都有他們自己的體積和重量,比如書。一個月前,已經收拾了暫時不用的東西,寄了一部分回去。郵局的箱子太小,只好出去找大一點的箱子。我走了一個公交站的距離去雜貨店找而不得,又返回去走了兩個公交站的距離,去深坑問問看。日頭很大,吹來的風也很悶熱,坐兩站的公交又怕錯過路途有箱子的店鋪。最終郵局隔壁免洗餐具店的老闆收拾好了他的貨物,勻出一個大箱子給我們。當我們把行李收拾好準備封裝稱重,郵局那個帥帥的然而有點謝頂的小哥告訴我們,郵局現在沒有膠帶了,一站地以外的那家雜貨店有賣。現在凡是聽到「超重」和「寄行李」這倆詞,都會渾身腦袋疼。
大稻埕。
這個地名原本我是不知道的。那天和社長一起去買布,從草地頭出發,把660坐穿。永樂布市門前有一棵大樹,樹下有一個賣麻糬的阿公,和賣麥芽餅的歐吉桑。那天只是覺得這一塊老街區很有舊舊的歷史的感覺,直到後來在景美圖書館看到《大稻埕》的碟片。碟片一放,鏡頭搖到「屈臣氏大藥房」的招牌,我才知道原來那塊老街區,就是大稻埕。電影裡面有一段,是用5塊錢特技做出了一百年前夕陽下的大稻埕碼頭,而百年後的我,在一個普通日子的晚高峰,和機車、車流一起進了這個古老的碼頭。路燈是1955年的,夕陽還是那個夕陽,只是在同一個地點、不同的時空裡,古老的人們和現在的人們,都在做什麼?我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此時海風吹過來,潮潮的,鹹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