爐糕兒是一道特色美食,分布範圍很廣,吾鄉叫爐糕兒、爐鍋兒,其他地方還有多種叫法,奴腦、折糕、折餅、餅折、黃子……總之就是用小米麵發酵後攤的餅。
小時候日子過得清苦,爐糕是只有過年才能吃到的美食,春節時家裡來人多,現做來不及,正月裡都想清閒一會兒,所以年前家家都攤爐糕兒、烙餅、蒸饅頭、粘窩窩、大餃子起碼準備下到破五的吃食。那會兒天氣比現在冷,屋裡的水甕都能凍冰,天然的冰箱,食物也壞不了。
小米磨好面放在大瓦盆裡用溫水調成麵糊,同時把蒸饅頭的老面肥攪到裡面,然後把盆放在熱炕頭上,還要用被子捂好,這時奶奶就會囑咐我別沒事兒老掀開看,要讓它一直發著。可我總是忍不住偷偷去看,到底怎麼個發法呢?一遍兩遍,實在看不出啥名堂,可或許一天或許兩天等我沒有耐心去看時,奶奶卻說發好了。再掀開看時面已經微微泛酸,多半盆麵糊已發成滿滿一盆快要溢出,可沒有一次流出來,使我驚嘆於奶奶的判斷力。
這時一項決定成敗的事情就要進行了,給這一大盆麵糊拃鹼,這是為了用鹼中和發酵過程中的乳酸,促進產生二氧化碳,以使面更加膨脹,發的更好,不然面沒法兒吃,當然這是我許多年以後才知道的,當時覺得非常神奇與不解。
這絕對是一項技術活,沒有多年的經驗實難完成,少了面不起,發酸,多了鹼味兒大,苦澀難吃,鹼拃不好,這一大盆面就糟蹋了。在我記憶中,這一工作都是由奶奶完成,沒有一次失手,萬事俱備,只欠一攤。
奶奶在屋裡支起鏊子,鏊子是專門兒攤爐糕兒的鍋,生鐵鑄就,三條腿兒,上面有蓋兒蓋上像個鐘,鍋底中間高四周低,光溜溜的像光頭,所以有的地方給爐糕兒也叫和尚。秫秸穰兒是專門為攤爐糕兒準備的,這東西火力柔和,不軟不硬正適合,火力太硬的柴禾很容易攤糊了。我在奶奶指揮下燒著火,奶奶一手拿根莛杆裹棉花蘸油,在鏊子裡一抹,一手用長把鐵勺舀上一勺麵糊倒進鏊子,「刺啦」一聲,麵糊從中間流向四周,蓋蓋兒稍等再掀起,熱氣湧出,中間薄四周厚,上面嫩黃,下面焦黃的爐糕兒便大功告成,往中間一折放到笸籮裡,繼續下一個。「刺啦」聲中,香味兒在屋中氤氳,火光躍動在奶奶慈祥的臉上 ,笑意漸漸布滿,清苦的日子此刻滿是溫馨。奶奶一邊攤,我趁燒火的空兒一邊吃,剛出鍋的爐糕兒上面喧騰,底面酥脆,帶著小米的清香,甜絲絲的,真不枉了糕的稱呼,那感覺不守在鏊子邊吃無法言說。
爐糕兒老幼皆宜,人人喜愛,家家必備,每家攤好都要給親朋好友送上幾個,所以頭年幾乎天天都能吃到,自家存下的吃時鍋裡一熥,比剛攤出來的多了幾分軟綿,別有風味。這爐糕兒泡肉湯最好吃,因為它有許多小窟窿眼兒,泡到肉湯裡,吸足汁水,咬到嘴裡,油香,肉香,面香,齊齊綻放在舌尖,美味啊!
我有一個深刻的記憶,小時候我幫著奶奶攤爐糕兒,爺爺在一邊燉肉,爺爺給我盛上一碗肉,奶奶給我一張剛攤的爐糕兒,我狼吞虎咽地吃著,他們慈愛的笑著,刻骨銘心的幸福啊!
現在爐糕兒沒那麼受重視了,也不是非得過年才能吃到,市面上常年有賣的,很少有人在家自己攤了,從小就吃洋東西的孩子們也不大喜歡吃這土裡土氣的東西,鏊子全村轉,家家攤爐糕的場景已然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