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平在困境中實現了精神升華」
——習近平的七年知青歲月
採訪對象:王燕生,1951年生。北京市人大附中學生,1969年1月與習近平一起到延川縣梁家河大隊插隊,住同一孔窯洞。當年底參軍入伍,復員後曾在工廠和科研單位工作。1993年出國留學。2011年退休前在外企任職。
採 訪 組:本報記者 邱 然 黃 珊 陳 思 等
採訪日期:2016年5月11日
採訪地點:中央黨校電視臺演播室
採訪組:王燕生同志,您好!很高興採訪您,請您講一講當時知識青年下鄉插隊的大背景。
王燕生:1968年12月22日,《人民日報》發表題為《我們也有兩隻手,不在城市裡吃閒飯!》的文章,公開發表了毛主席「知識青年到農村去,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很有必要」的指示。那個時候,全國各地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傳達毛主席的指示,大家熬著夜上街遊行,敲鑼打鼓。
我是人大附中的,家在農科院。原本我想年底徵兵的時候去參軍,但毛主席指示一下來,我考慮還是響應毛主席號召,去當知青。我們那一批知青裡面,大部分人去插隊都是因為聽了毛主席的指示,可能還有家庭、個人所處的環境等因素。
採訪組:您還記得離開北京去插隊的情形嗎?
王燕生:北京知青是從北京站坐專門的列車走的,來送行的人特別多。我記得自己從北京站上火車的時候,我父母沒來,是我的兄弟姐妹來送我的。當時心裡充滿了好奇和期待。我忘記自己是否哭了,來送我的家人可能哭了。我們乘坐的那列火車,車廂裡面是一個個的格子,每個格子裡面坐七八個知青。
那時候坐火車可到不了梁家河,連北京直達延安的火車都沒有,我們是從河南繞過去的。我記得是在陝西銅川下的火車,在附近住了下來,住的地方沒有床,我們就把稻草鋪在地上,睡了一個晚上。第二天,我們坐大卡車到延安,在那裡住了一個晚上。第三天,我們坐大卡車到延川縣文安驛公社。文安驛公社在公社大院請下鄉知青吃了一頓飯,用大籠屜蒸的白饃,還有豬肉燉菜。知青們圍成一圈,蹲在院子裡吃。我們這些從北京來的孩子覺得這些飯菜很普通,沒有什麼特別的。後來,經歷了插隊的艱苦生活,回想起那頓飯來,真是了不起。當時公社為了招待我們知青,拿出了他們能拿出來的最好東西。
我們知青在文安驛公社大院裡吃飯時,很多老百姓都趴在牆頭上看。當地老百姓很淳樸,一聽說北京來的知青,都說是「中央來的知青」,「毛主席身邊來的人」。吃完飯以後,開始集合,念名單,各村來接各村的知青,這時候我們才知道被分到了梁家河。梁家河的人來幫我們搬行李,我們就給人家遞煙。農民看到我們給的是過濾嘴香菸,都是雙手接煙的。當時,我們給的煙都是牡丹、中華,也有大前門。大前門雖然在北京屬於很一般的煙,但在農村算是非常高檔了。
採訪組:你們是怎麼從文安驛到梁家河的?
王燕生:來接我們的梁家河村民,幫著把大件行李和箱子放在毛驢背上和平板車上,很快就堆滿了。剩下的都是小件行李,村民們就幫忙拎著。行李堆中有一個不起眼的小棕箱,一位叫張太平的社員覺得這個箱子比較小,拎著就行了,不用放在平板車上了。誰知,他拎起來之後就大聲說:「這個小箱子看著不大,咋這麼沉啊?」我最初也不知道那是近平的箱子,後來才知道是他的,裡面裝得滿滿的都是書。
就這樣,梁家河的社員和我們一起走到了梁家河村。到村裡時,天已經快黑了。
到了梁家河,由於我們知青的灶還沒開起來,晚飯就到各家各戶吃派飯。村民家裡都點著煤油燈,讓我們上炕吃飯。我吃派飯的那戶村民給我做了餄餎面。我吃的時候,在餄餎裡發現了一丁點兒羊肉沫兒。我當時還覺得肉少,後來才知道,農民過年才能吃這個。
我從村民家裡出來,村民說送我回去,我說不用送了,結果一出門,外面沒有路燈,黑咕隆咚的,我兩眼一抹黑,還真找不到我們住的窯洞了。等我找到了窯洞,近平他們吃飯也都回來了,我們一交流,各家各戶的派飯都做得挺好,有高粱面的餄餎,有饃饃片。
我們六個人要在一鋪炕上睡覺,當天晚上分鋪位。楊京生愛乾淨,離灶臺遠一點,住在靠窗戶的第一個。雷平生的母親在延安待過,她告訴雷平生離灶臺近的地方暖和,他就睡在離灶臺最近的鋪位,結果那個地方太熱,把被子都給烤糊了。近平沒有刻意選,就在雷平生旁邊的鋪位住。
採訪組:當地有的社員說,你們到梁家河之後,拿出麵包來餵狗,在那個糧食匱乏的年代,他們有些不理解。您了解具體情況嗎?
王燕生:其實這是一個誤會。我們下鄉時,每個人都可能隨身帶一些吃的、用的。有人帶了麵包,可是在路上走了好幾天,麵包一直都捂在包裡,到梁家河的時候就發黴了。發黴的麵包就不能吃了,人吃了會拉肚子的。村裡的狗都不怎麼拴,隨便亂跑,跑到我們院裡的時候,我們就把發黴的麵包拿出來餵狗了。剛到梁家河時,我們和村民彼此還比較陌生,接觸少,互相不了解情況,所以就出現了這個小誤會。後來,我們和村民漸漸熟悉起來,就沒有出現過類似的誤會。
採訪組:你們幾位知青,初次從首都北京到陝北農村生活,經歷了哪些困難?後來是如何適應的?
王燕生:一開始覺得很不適應,我們畢竟都是大城市裡長大的,覺得陝北農村的生活各方面都太艱苦,太原始,什麼都不方便。現在我倒是覺得,年輕人多吃苦,多體驗,對成長有很大好處。
講到生活方面不習慣的地方,我就想起以前我在電視上看到近平接受採訪,談到「過五關」的時候,一講到「跳蚤關」,我就笑了。這是一種會心的笑,只有我們這批人才能講出這樣的話。這讓我想起我們當時所經歷的「磨難」。近平講得非常真實,沒有經歷過那種生活的人,說不出來這些細節。
我們剛到陝北,身上就開始長大疙瘩,那時候都不知道是跳蚤咬的。這種包比蚊子叮得還嚴重,我們用手反覆地撓,撓得多了就撓破了,流血。當時的被子都不像現在,是沒有被罩的,我們的白色被裡上粘得都是血點。身上的這些包,撓破了就疼,不撓破就特別癢。我們問村民,他們也說不明白怎麼回事——當地人都沒有這個毛病,北京娃娃來了怎麼就得這種病呢?
有些知青就往家裡寫信,也沒有說明白,就說身上總是起很癢的大包,家裡回信就猜測說,可能是水土不服吧。到了後來,我們才發現是跳蚤咬的。在陝北農村,家畜家禽的身上都有跳蚤和蝨子,窯洞裡四面都是黃土,地面不像現在鋪地磚,當時都是壓實了的黃土地面,跳蚤在裡面很容易滋生、繁殖。而當時的生活普遍貧困,北方農村的老鄉,一年到頭也不洗澡,冬天穿著大棉襖、大棉褲,棉衣的縫裡面都是蝨子、跳蚤。後來我們告訴老鄉,我們身上起的包是跳蚤咬的,他們還不相信,不停地說:「我們咋沒事呢?」其實,他們在這個環境中已經適應了,身體對蝨子、跳蚤的毒素已經有了免疫力。
採訪組:在那樣的環境中,你們的個人衛生問題怎麼解決?
王燕生:我們六個人住在一個窯洞,一鋪炕上。一月份是嚴冬,陝北這邊臘月裡非常寒冷,但是屋裡的炕燒得很熱乎,我們六個人擠在一起,覺得挺暖和,挺好,也不覺得十分難熬。冬天,我們沒法洗澡,也不覺得有多難受。但刷牙是個習慣,不刷真是不舒服,因為我們都是從幼兒園開始就刷牙的。村裡肯定買不到牙膏,到了文安驛也不容易買到牙膏,但能買到牙粉。這樣,刷牙的問題就解決了。
天氣轉熱,上山幹活回來出一身汗,又長期沒條件洗澡,我們就覺得很難受。像我,在北京從小就住公寓樓,家裡有衛生間,能洗澡,雖然當時北京的條件也不好,沒有熱水器,但我家的樓房,一個星期能供應一次熱水,所以每周至少能洗一次澡。然而到了陝北,就沒有這個條件了。
我們都想洗澡,於是就一起到村裡一條溝下的井邊去衝涼。我們都穿著遊泳褲下了溝,把水從井裡打出來衝一下。那個井旁邊有個跨溝的小橋,也是梁家河村的交通要道。後來發現過橋的大姑娘小媳婦,見到我們都捂著嘴就跑,還有那些年紀大一些的婦女,就指指點點地笑話我們。後來到勞動的時候,村裡的婦女就笑話我們說:「你們這些大娃娃,也都快成大人了,咋能在村裡光腚呢?人家婆姨都不敢看你們!」旁邊那些婆姨就哈哈大笑,我們就解釋說:「我們哪敢光腚,都穿著遊泳褲呢!」她們都一臉茫然,說:「遊泳褲是啥?」原來她們都不知道遊泳褲,像城裡那種遊泳池,她們沒見過。知道這個情況之後,我們就不在井邊衝涼了。
採訪組:你們吃飯問題是怎麼解決的?
王燕生:最初,村裡派石春陽的父親給我們弄柴、做飯。不久,我們知青就得自己做飯了。做飯首先要解決的問題是燒柴,我們在北京用蜂窩煤,沒有燒過柴,對砍柴的理解僅僅局限在書本上,以為只要拿著斧子、柴刀去山上砍柴就可以了。可是真正在梁家河解決燒柴問題,卻遠遠沒有想像中那麼簡單。那裡的黃土地很貧瘠,山上沒有什麼樹,我們只能把草根一點一點地摟回來當柴燒。現在回想起來,那個時候的生活真艱難,做飯還要為燒柴發愁。
我們知青下鄉的第一年是吃國家供應糧,但還要靠自己勞動,不僅要去拉糧食,回來還要自己加工糧食。我們費很大勁,把糧食從文安驛拉回梁家河,有麥子、玉米、小米、高粱等。但是這些糧食是半成品糧,我們住的那個窯洞前面有個碾子,我們用毛驢或騾子拉那個碾子,加工糧食。比如玉米粒,就要用碾子碾成玉米碴子,煮粥吃;或者用磨盤磨成更細的玉米粉,可以做糰子吃。一開始我們幹這些活都是很費勁的,趕不好毛驢,拉不好磨,加工糧食耗費很多時間。所以我們就先吃那些容易加工的糧食,比如小米不用加工,直接做小米飯就吃了;玉米,碾一碾就能吃了;到了最後我們才吃麥子,因為麥子加工起來最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