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每個人,不論遇到什麼困難,都能有機會在自己短暫的一生中能做自己想做的事。畢竟一生太短,禁不起浪費。
我是一名在加拿大多倫多上學的留學生。兩年前,我曾經短暫地在精神病院住過院。今年疫情發生後,我原本要參加的一個後續的心理課程,一下子沒了下文。這兩年,我的病情從最開始發作到現在逐漸恢復的過程,雖然充滿了艱難,但所幸調整得不錯,所以疫情的衝擊對我的影響並不大。但這讓我想起來,現在有同樣困難的人的處境,會比我艱難得多,於是決定記錄下這一段經歷,讓更多人了解他們的狀況,也算是對自己這兩年的經歷做一個交代。2018年11月底我在和同學吃飯的時候突然感到身體不適,隨後全身顫抖,心跳加速,手腳發麻以至於無法獨立行走,隨後在同學的攙扶下坐上了Uber並前往多倫多總醫院(Toronto General)的急診科就醫。在經過兩小時的漫長等待後,醫生終於出現,他判斷睡眠不良是誘因,因此開了安眠藥便草草了事。於第一次發病之後,又陸續有幾個晚上我感到精神極度緊張,心跳加速,呼吸困難。我分別前往Hamilton General Hospital和St Joseph Hospital的急診室就診,均因生理指標正常而被醫生告知不做診斷並且不提供用藥建議。在陸續前往醫院急診但並未得到有效診斷治療之後,我的情況沒有好轉,甚至每況愈下。2018年12月23日那一周,是我有記憶以來最難熬的一周。在經歷了四天每晚徹夜未眠(心率過高,手腳發麻以及精神緊張導致)和食欲不振之後,在第五天,只吃下了幾片餃子皮(肉餡噁心,吃不下),然後又是一晚的徹夜未眠:起床,靜坐,躺下,如此反覆。這種前所未有的身體和精神狀態,讓我感到生命是如此的煎熬。我在一天唯一的活動煮餃子的時候看著發紅髮熱的爐灶竟產生了想用手去摸,並通過灼傷的疼痛來轉移我的注意力的想法。在次日凌晨,我搭乘uber,再次來到St Joseph Hospital。了解到St Joseph主治精神類疾病,我在掛號處懇求護士讓我看心理醫生而不是普通的急診醫生(普通急診醫生肯定又會讓我回家呆著,再這樣在家呆下去我真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這次遇到的掛號的護士人比較好,同意了我的要求。一如既往在急診大廳等待兩三個小時之後,一個St Joseph精神部門急診的護士來向我詢問了一些事宜並把我帶進了一個獨立的區域。這個獨立的區域只有一個門進出,裡面又分為兩個區,一個是普通的休息診斷區,另一個則是特別觀察區。我在普通休息診斷區坐著等待護士問詢,醫生診斷,整整從上午十點坐到晚上十點,期間醫生給我服用了1mg Lorazepam並建議我進食一些簡單餐品。在休息診斷區坐這麼久主要是因為我懇求醫生讓我住院,因為我當時十分恐懼自己回家,害怕自己死在家裡都沒人能幫。多名醫生和護士在反覆問詢我之後同意了我的住院請求,並在當晚帶我坐電梯上到醫院最頂層的精神疾病住院區。上面提到的特別觀察區,設計感覺類似牢房,因為牆和地面是水泥的,不過每個小間並沒有門,類似隔斷。我是因為上衛生間而進入到這個特別觀察區了一次,出入的時候都要護士開門禁才能打開進出此區域的鐵門。在等待的期間,由於我的房門是敞開的,曾看到一個手被綁住的二十歲左右的女性被兩個高大的男性拖進特別觀察區,嘴裡還不停地咒罵。病人的家屬,一名三四十歲的女人,跟在他們後面。醫院頂層的精神疾病住院區也是分為兩部分的,一部分是我和大部分病人住的普通病房,房間十分寬敞,兩人一間,進出房間的門很大並且不能關閉,應該和一般住院病房一樣是方便推手術車進出;另一部分則類似於急診那裡的特別觀察區,每個病人獨立一間,每個房間都是大鐵門鎖上,門上有一個加固的小窗口,護士的辦公室則直面這些特別觀察區的病房,整個區域和其他普通病房區域隔離開來。在住院的第一天早上,我和我的室友正式認識(頭天晚上太晚都已經睡了)。他不是市裡人,開車來Hamilton見她的女朋友(單親媽媽帶著孩子)。本來覺得交流得挺好可能要準備組建新家庭了,他卻在進醫院的前一天突然發病了。他的病名字叫bipolar disorder,中文是狂躁憂鬱症。顧名思義就是有時候很暴躁有時候又很抑鬱,而他發病的時候正好是他突然暴躁的時候。他說他當時也不太能控制自己,也記不清到底發生了什麼,只知道他把一切都搞砸了,本來就要步入幸福美滿的家庭生活,卻因為bipolar disorder毀了一切。我們在這裡的病人大家多是同病相憐,互相鼓勵,不過他情緒正常的時候看起來都有點嚇人,可能是因為是村裡人,鄉土氣比較濃一點,就給人一種比較野的感覺,所以我也是有點怕他。不過他又給我展示了他在中國城買的Bruce Lee的T恤,說他很喜歡李小龍,我們又交流了一些中國武術的東西,也算是熟識了。起床不久他就講了一句很經典因此我至今記憶尤新的話「Nothing makes me feel more like a human than a good shower in the morning「。或許洗澡這種最原始最本能的放鬆調節活動對於無法控制自己情緒的病人來說也算是生活裡不多的快樂來源了吧。洗澡過後他帶我去就餐區取餐,每個人的餐都是不一樣的,可能和服藥情況有關。吃飯的地方同時也是公共休閒區,有電視,桌球臺子,雜誌和桌遊等。手機是可以隨身攜帶的,但是充電器在入院時候就被統一收走,在住院區充電需要去專門的地方。(收充電器是因為充電器算尖銳金屬,屬於危險物品)在第一天的下午,我迎來了我住院以後的第一次會診,到場的有醫生、護士、社工還有實習醫生等等,總之陣式很大,有點多對一面試的感覺,很讓人緊張,儘管醫生肯定會儘量通過話術、情緒渲染等方式讓會診有一個輕鬆的氛圍。會診的內容大概就是重新再問一大堆已經問過無數遍的問題:來這裡之前的情況,現在的感受,有沒有自殘和傷害他人的想法等等。一想到在充電臺邊上的宣傳海報上赫然寫著「We won’t need you to tell the same story again「,也是十分的諷刺,實際上每次不同醫生會診都會把差不多的問題再問一次,我總共被問了四五遍不止。在公共休息區,我又有幸認識了其他的一些病人:有和男朋友在加拿大辛苦打拼工作卻現在因為bipolar住院同時遭遇感情危機的華人女生;有逢人就講他八歲就有了自己的手槍還嚇唬別人自己殺過人的老爺子killer John;有剛從特別觀察區被準許轉入普通住院區就不放過一個機會下樓抽支煙的原來公司的女強人奶奶;還有看起來對剛說的這位奶奶含情脈脈的另一個痴情老爺子。除了聊天,我還會和華人女生打打桌球(因為別人可能也不會),和室友還有另一個年輕的白人女孩玩桌遊,和老爺爺老奶奶一起看電視、畫填色繪本,生活可以說是非常豐富了。在經過兩天會診之後,醫生們覺得我可以和大學校醫院建立聯繫並在家長期服藥調整,同時給其他的病人騰床位了。所以在短暫的三天住院結束後,我和病友們一一道別,大家歡送著我離開了這個神奇的地方。通過這次精神病院之旅,我才了解自己是患上了Anxiety disorder 焦慮症;發病原因很多:特定激素分泌水平低,睡眠質量差,外界緊張環境刺激都可能誘發panic attack(驚恐症);目前我長期服用sertraline調節,隨身攜帶lorazepam備用。其實我到臨走時候才了解到我其實一直是voluntarily hospitalized,而我的病友們基本都是involuntarily hospitalized。這兩種很大的一個區別就是我可以隨時要求離開醫院,但他們必須經過醫生同意之後才可以出院並且每天只能下樓30分鐘而且不能離開醫院的這個區域。所以當我在搭乘著uber回家的途中,望著湛藍的天空,突然意識到自由真的是很寶貴的。原來的我從來不知道有這麼一群人,他們的情緒、行為很多時候自己也不太能控制,並且大多因此生活陷入困境並且進入限制了自由的醫院治療。他們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獨特的經歷,有些人甚至還可以把自己的經歷滔滔不絕地編成故事講給你聽。於我來說,我很感激住院的經歷改變了我對生活的態度,讓我認識了解到了社會上的這一群人。希望每個人,不論遇到什麼困難,都能有機會在自己短暫的一生中能做自己想做的事。畢竟一生太短,禁不起浪費。*本文僅代表作者觀點,不代表本平臺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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